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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狂風肆虐。雨水被風吹乾,天氣驟冷。雲陰沉在半空,像兜著漫天冰渣子。春天遙不可及。她再也爬不上西山外的野墳坡,她無顏面對離離的責怨的眼。諾言四處飄蕩。世上無人可信。

七隻小兔埋在七個花盆,每個夭折的生命都有一株*來哀悼。她的淚腺似乎萎謝。這一次,她沒有流下一滴淚。

明榮夫婦徹底放下心來。他們買糖果,織毛衣,殷勤籠絡女兒無所依傍的心。

明夷無動於衷。兔子滿門滅絕,他們的目的圓滿達成,他們高興了。死幾隻兔子算什麼,在他們心裡,兔子是不知痛的,他們活剝一隻兔子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著父母臉上隱隱的笑意,她就像見到兩個陌生人。他們自私、殘忍,只在乎自己的喜憂和目的。她開始質疑他們收養她的用心。這些年,一隻狗,一盒蠶,幾隻兔子,他們通通不願養,他們卻盡心盡力到養著她。這是純粹的善念驅使嗎?他們從未把那些弱小的生命當回事,即便養了,最終目的不外殺了吃肉,賣了換錢。人到底不同,他們養大她,也許是有更長遠的打算。人會做對自己沒好處的事情嗎,一如她養蠶養兔養*,只是為了一個生命的意義,單純地想把它們養大。

她不再跟父母講話,一些必要的交流,例如開家長會,交補習費,她寫紙條傳達給他們。上課她從不回答問題,老師叫到她也一聲不吭。

她像個失語病人,在家沉默,在學校沉默,在日漸喧囂的路途漠然地沉默。一種令人不安的沉默,彷彿隨時有出其不意的攻擊。

陽臺上的*持續瘋長。到了夏天,終於不再開花。枝葉依舊繁茂,覆蓋整個陽臺,絲毫沒有退場的意思。菊葉墨綠色,在6月陽光裡呈現出奇異的光澤。

這*怎麼生錯季節啦,夏天也在長。張茉芬日復一日地驚歎。明夷心裡冷冷地笑。早晚澆水,她輕撫著一張張生機盎然的菊葉,如同撫摸小兔們幼滑的面板。

明夷經常在晚自習畫一幅圖。一彎鉤月,幾點寒星。枯樹上兩隻烏鴉像兩張*的葉,掛在殘斷的禿丫。畫面中間是一座巨大的墓碑,稜角凌厲。碑面空洞,由上往下排列墓誌銘,四個字:人性長眠。墓後是綿延的墳堆,虛渺,密密麻麻。

一次明夷值日做完掃除,別的同學都走了。她心血來潮把畫移到黑板上。她捏著粉筆,嫻熟地勾繪。粉筆在寬大的空間恣意起落,有時一筆重重劃下去,毛玻璃黑板發出令牙齒髮酸的磨擦聲。畫面襯托青黑底色,陰氣森森。

第二天,早自習上一派凜然。沒有一個人自告奮勇去擦那幅畫。學生們互相觀望,日光燈下灰著一張臉。

馮家蒙說,有時候人比蠶脆弱,明夷覺得人不止是脆弱。蠶的一生充滿變數,卻世代閒庭信步。人妄自尊大,不相信萬物有靈,不知敬畏。一旦異象天垂,哪怕僅僅風吹草動,不可一世的嘴臉立即變樣,開始疑神疑鬼,驚慌失措地丟了魂。

周遭蠕動坐立不安的人影。明夷坐在教室中央,眼睛漆黑髮亮。這樣的驚動令她快意。

初中二年級的動物學,開設了解剖實驗課。動物學由新來的實習老師任教。男老師年輕文雅,總是穿白襯衣,深藍西褲,黑色皮鞋一塵不染。他說他叫溫謙良,聲音溫和,笑容清爽。女生們對動物學爆發濃厚興趣。她們在課堂上答題踴躍,往往答非所問,引出一片嗤嗤低笑。

寧中有好幾棟百年老建築,半掩在花木蔥蘢後。小樓身姿綽約,散發悠遠靜謐的氣息,對學生的吸引力遠遠超過氣勢恢弘的現代教學樓。

實驗樓在操場東面。樓前修剪齊整的萬年青,葡萄藤架和銀杏樹分飾左右。小樓上下三層,格子窗一字排開,全木質結構。最初是天主教女子學堂的禱告地。歷經百年光陰,藍色外漆斑駁脫落,顯得陳舊而古樸。

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