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書,一點一點地將它撕碎。風吹起碎片,紛紛灑灑,在最後一抹餘暉中飛舞,若纖弱的、即將消逝的蝶。
明夷站在夕陽下,白襯衣藍色揹帶裙色澤單純。她想起去年做新校服,老師們議論說,都在長身體,尺寸大些,可以多穿兩年。她突然有些傷感。
馮家蒙焦急地在小街走來走去。下午,李嬈跑到車隊,說她去學校領畢業證,聽到一個驚人的訊息:明夷向老師表示不讀高中了。他認為李嬈在危言聳聽,但怎麼都不能安心,丟下手頭的工作來求證。明夷沒回家,他就在這裡一直等,從街頭到街尾,往返走到了天黑。
明夷的身影慢吞吞地出現在路燈下。馮家蒙衝上去,急切地問你到哪去了?他們說你不讀高中了,這肯定不是真的,對吧?不待明夷回答,他奪過她手裡的畢業證,翻看一下,又急聲問錄取通知書呢?
明夷抬眼看了看他,神情漠然,吐出幾個字:“撕了,扔了。”
見明夷不像開玩笑,馮家蒙臉色大變:“你是不是瘋了?扔哪兒了,馬上去撿回來!”
馮家蒙拖住明夷的手要走。明夷使勁想掙脫。馮家蒙一點不放鬆,用力地抓緊她。明夷的手腕勒出紅印,她俯身狠狠地咬了馮家蒙一口。
馮家蒙甩動傷手,痛得直吸氣,吼道:“你真是瘋了!”
“就算是吧。”明夷揚著臉,情緒強烈:“我討厭這裡,討厭這裡的人,討厭這裡的一切。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走得遠遠的!”
“那我呢?”
“你也是,吊兒郎當,自以為是,多管閒事,從一開始我就討厭你這個傢伙。”
天色暗沉,一絲風也沒有。幾隻飛蛾圍著路燈轉圈,不斷撞在燈罩上。
“你討厭我,我可以消失。”馮家蒙面無表情地說:“但你不能放棄學業。”
“這裡的空氣都是汙濁的,令人窒息,再待下去我會死。”
馮家蒙扭頭望向遠處,神情悲慟:“你不高興,可以踹我兩腳,把我踢開,但別說死這個字。我的父母剛剛去世。一場車禍,他們毫無徵兆地離開了。永遠地離開,再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看不見他們的笑。”他重重地吸口氣,“我害怕聽到這個字,非常怕。”
明夷驚愕地望著他。他的臉清瘦不少,最初的巨痛席捲而過,他的眼神是強忍的哀傷。她這才明白他一個多月不現身的原因。
“對不起,我——”
“我說過,暑假帶你去林隱寺。我食言了,你是為這個生氣嗎?”
明夷說走了一下午,腿疼了,找個地方坐。兩人穿過小街,在河堤上坐下。河水無聲地淌過腳下。對岸茅花隱隱約約。夜空如一張龐大的黑幕,星月無光。明夷給馮家蒙講述她這兩天的遭遇,那親生的一家人。
“老天爺真愛捉弄人,有人失去父母,有人多出雙親。”
馮家蒙說:“多出總比失去好。”
“不是什麼都越多越好。一對父母是天經地義,多了,就等於一個也沒有。我的父母隱瞞了這麼多年,我也裝作不知情。現在真相暴露,而且是最不該出現的人來揭露,他們很無辜,也很難堪。我不可能繼續裝作若無其事,要他們為我花費操勞。我不想成為一個棘手的累贅。我必須離開,大家都自在。”
“小小年紀,不念書又能做什麼?你的理想如何實現?”
“我現在唯一的理想,就是長大成人,自食其力。”
“可你能做什麼呢?”
“農村很多人十幾歲出外打工,他們行,難道我做不到?”明夷望著暗沉沉的天邊,語氣鏗鏘:“你不用勸我,這是我這輩子第一個重大抉擇,沒有對錯,只有堅定。”
馮家蒙看著她。他了解她的性格,一旦心意已決,便不可迴轉。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