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旬開啟大門,回頭對母親說:“媽,最後那句話正好也是我想對你說的。”
藉著一股氣性,旬旬頭也不回地出了豔麗姐家所在的樓棟單元。起初是三步並作兩步,漸漸地腳步開始躊躇起來。她在快出校門的時候給曾毓打了個電話,問能否借她的住處暫時安頓幾天。
曾毓那邊鬧哄哄的,原來她今天去了工地,施工方請吃飯,她原打算明早再回市裡。雖然旬旬並未向曾毓明說遇上了什麼事,但曾毓很清楚以她萬事不求人的脾氣,非到萬不得已絕不會麻煩別人,當即表示讓她等等,自己可以連夜開車趕回來。
工地距離市區大約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此時已近深夜,曾毓說不定還喝了酒,旬旬連忙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若只是找個一夜棲身的地方倒也不難,與其勞師動眾,不如隨便找個旅店應付了。難的是天亮之後怎麼辦,她總不能在收回房子之前的這一個多月裡都住在旅店裡。
曾毓大致問了旬旬的情況,爽快地說反正現在連泉也去了外地,自己平時總一個人待著,旬旬願意在她那住多久就多久。只是說到那隻貓的時候她流露出了為難之意。曾毓有鼻炎,對一切會掉毛的生物過敏,她猶豫了片刻,委婉地勸說旬旬,反正這貓原本是謝憑寧的,不如送回謝家,實在捨不得,還可以找個動物寄養處託人照料一陣,等到旬旬自己安頓好了,再把它接回來不遲。
老貓在貓包裡不安分地拱來拱去,外界陌生的氣味和聲響讓它極度不安。
貓是一種戀舊的生物,極其依賴它熟悉的環境,有時候旬旬會覺得這貓就是長著一身毛皮的自己,明明舊地已無處容身,走出來卻又無限彷徨。
旬旬謝過曾毓,遂讓她不用為自己擔心,有什麼都等到回來再說,到時說不定已有解決的辦法。掛了電話,新的辦法並沒有靈光一現,但旬旬知道自己不會捨棄這隻貓。
並非她把老貓看得無比重要,她是養了它三年,初衷並不是多深厚的感情,而是舉手之勞的習慣。事實上,她對身邊的人、事和物大多如此,鮮少排斥,也很難親密無間,往往都保持合理而安全的距離。換個情境,換個心情,只要在正常狀態下,她都會認同曾毓的建議是最理性的,可她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夜晚忽然心生質疑,理性有什麼用?她理性了快三十年,在四周的癲狂裡自以為清醒的人反倒是最可笑的一個。
旬旬走出學校,馬路上行人漸稀,車輪壓過地面的聲音格外的清晰,她挽著貓包的手凍得有種木木的痛感,幾輛夜班的計程車看她肩背手提的模樣,都試探著放緩車速。她現在不心疼打車的錢了,只是不知道該去哪裡。路越走越安靜,一輛貼著她的手臂呼嘯而過的摩托車嚇得她不由自主地揪緊了手上的行李,不能在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夜深人靜的大街上了,她倉皇離開孃家,身上帶著的幾乎就是她全部的身家。
最緊要的那個小包包被斜背在最貼近身體的位置,旬旬下意識地騰出手去碰了碰它,感覺到它實實在在的存在,這讓她又安心了不少。那裡,她今後賴以生存的的證照憑還在、“一無所有基金”基金還在……還有一把從未使用過的鑰匙,以及和鑰匙系在一起的門禁卡也還在。
有個人曾說,只要她願意,隨時都可以用這把鑰匙去開啟他的一扇門。
旬旬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把鑰匙放進了那個小包包裡,從始至終她都不認為自己有可能用到它的時候,難道潛意識裡的另一個她自己並不這麼認為?
她停下腳步,茫茫然地掏出鑰匙,門禁卡上很明確地標註著詳細的地址乃至單元房號。讓她無比震撼的不是自己真的就將它們保留至今,而是她發覺有一顆從未曾正視過的種子正在悄悄然萌芽,那瘋狂的念頭拱動著,叫囂著,頃刻間竟頂鬆了頭上堅實厚重的封土。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