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抱著一把摺扇的李香君就這樣看著自己愛情遠去。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個自己從十六歲起就傾心的男人竟會是一個惡魔,他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他文采蓋世風度翩翩,復社四公子之一的他名滿天下是所有少女夢中的主角,自己也像所有少女一樣,自以為幸福地依偎他懷中,為他撫琴歌詠,聽他吟詩作賦,看他指點江山,然而就在幾個時辰前,這美麗如夢的畫面驟然間換成了人間地獄……
滔滔黃河水在無數鄉村城市肆意奔流,無數腫脹的腐屍堆積在所有可以看見的地方,堆積在河水的垃圾上,堆積在殘垣斷壁間,堆積在泥汙中,地上的一切都化為烏有,只剩天空中的禿鷲和奔跑的野狗,在撕咬著屍體上的腐肉。
在南京長大的她,當然明白洪水意味著什麼。
而他卻要掘開黃河。
他要讓洪水淹沒幾乎三分之一個省,讓洪水淹死數以百萬的無辜百姓,目的僅僅是為了保住他的幾萬畝田地,僅僅是如此,曾經的濁世佳公子在這一刻撕去了身上的畫皮,用無數華麗的詩詞歌賦堆砌起來的的形象轟然崩塌。
此刻他的背影,在李香君看來猶如猙獰的厲鬼。
只是可笑自己曾經的痴情。
李香君在充滿腐臭的汙水中不斷向前爬行,一邊爬一邊任憑淚水滴落,也不知道多久,她前方驟然出現了洶湧的河水,她並沒有停下,依然在繼續向前爬行著,湍急的河水立刻將她衝得流向下游。就在這時候,前方一塊木板隨水而來,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抓住,但手中那把當年侯方域逃難之前留給她的,後來因為她以死抗拒一名順軍將領,滴上了她鮮血的摺扇卻掉落河水,她想伸手去抓,卻最終放棄,帶著一臉苦澀看著那摺扇瞬間消失了浪濤中。
她就這樣趴在木板上,渾渾噩噩地隨著滔滔黃河順流而下……
“大姐,快醒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聲音驀然在旁邊響起。
李香君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一縷陽光立刻刺進眼中,她下意識地抬手遮擋,這才發現自己躺在河灘的泥沙中,而面前蹲著一個看上去比自己小一些的年輕男子,正晃著自己肩膀叫醒自己。
他頭上帶著一頂寬沿的銀色笠盔,笠盔前方正中是一顆琺琅質的白日黃月,共同抱成一個渾圓,而身上則穿著一件猩紅色的右衽短衫,短衫帶著立領,領子兩邊各有兩個黃色銅質四角星,而在短衫的右胸口處,則並排著兩顆同樣的四角星,兩條白色的斜肩帶在胸**叉而過,而他的另一隻手中拿著一支鳥銃,鳥銃上方是一根細長的尖刺,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光芒。
“你,你們是?”
李香君疑惑地看著他,還有他身後另外四名同樣打扮的年輕男子說道。
“你是應天人?”
那年輕人突然驚喜地叫道。
“妾身祖籍蘇州,在應天長大。”
李香君說道。
“我是常熟的。”
那年輕人興奮地說,不過緊接著又低聲說:“不過我是丐戶。”
“我是樂籍,咱們都一樣。”
李香君笑了笑說。
然後在他的攙扶下站起來。
“沒事,皇上早就下旨了,以後咱們大明沒有賤籍,不論丐戶匠戶還是樂戶,統統都和民籍一樣,都是大明的皇民,都可以讀書做官當將軍,我現在就已經是中士了,而且還是副夥長呢!”
那年輕人自豪地說道。
“皇,皇上?”
李香君腦袋嗡得一聲,驟然間清醒過來,她一把抓著後者肩膀急切地喊道:“你們都是朝廷官軍嗎?快,快去告訴皇上,他們要掘黃河大壩,侯恂和馬得功勾結,要掘開銅瓦廂黃河大壩放水淹整個兗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