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合寺裡,在下看見楚大小姐和楚莊主痛哭不止,原來,楚大小姐給傷士療傷敷藥時,看見小令箭腿上那顆朱紅胎記,她年齡又吻合,這才驚覺,她竟然就是他們楚家十幾年前在戰亂中走散的楚二姑娘。楚莊主抱著那小令箭邊哭邊搖,但她那時毫無知覺、生死難料……
「當時在下也心有不忍,只嘆這亂世殘破,竟是姐姐親手給妹妹埋下了『命追』毒針,及至發現相認,終是來不及,死士終歸只能是死士… 」
從舟霎時明白,原來窈兒不是不敢回楚天莊,而是根本回不了家,她早受傀控,註定在外以命拼殺。而楚莊主當年尋了一個算卦之人謊稱她與楚家相剋,也不是全然為了騙她,而是為了騙莊中眾人,給她無法回莊找個藉口。
他曾想過許多種可能,但從未料到窈兒的命途竟然慘絕至此。從小飄零,與家人失散多年、再得相聚時,卻被姐姐親手埋下『命追』綿毒…
而多年後,在與他相處的每一天中,他把她的姐姐當作完美一般懷念,她卻獨自忍著真相、將自己埋到比逝者低微許多的塵屑裡,還要逼迫自己在塵埃中綻出笑顏如花……
『此毒一生難除』……這一句、忽然像一道電芒扎進他的胸口,灼心裂肺,從舟猛地站起身問道,
「她中過命追之毒,那如今… 仍會發作?!」
「自然。所謂命追,不到命絕、不罷追瘧。每年春分到清明之間都會毒性大發,嗜膚蝕骨,教死士緊記毒發之痛、不敢妄生異心。而死士營在每年春分前,都會給有功無過的死士賞賜解藥,清明之日即可毒消。而得不到解藥的,就會受肌膚寸裂、百骨寸斷之苦,死於清明。」
春分?!現在已過春分,將近清明…那窈兒她…
「難怪楚二小姐春分之前去了安汾,或許就是去領解藥的。」杜賓在一旁沉吟,「公子,這倒是最好的驗試。此時去軟禁處察看,若楚二小姐安好無恙,說明她仍效力於秦國死士營,早已得了今年的解藥了。」
虞從舟耳中一片空匱,再聽不見什麼別的,幾步衝上揪住呂醫傅的衣布、全身戰慄地問道,
「若她沒有聽命於秦人、是不是無法得到今年的解藥?!」
「是。」呂醫傅點了點頭,
「若如此,還有幾日便是清明瞭… 只怕她已經… 爛得厲害。」
……
一種空前的恐懼如饕餮襲來,虞從舟幾乎把持不住,此時此刻,他反而徹頭徹尾地希望窈兒真的仍舊效力於秦人、已得了那粒解藥…
他臉色慘白,一言不發地急急離府,趕去那個山洞。眾人隨他入洞,點起火把,但四下望去,卻只有一張空石床,完全沒有窈兒的影蹤。
虞從舟腦中一片空白,思緒盡亂,全然不知該如何作想。
杜賓望著他說,「公子,看來你不信她是在騙你、只是自欺欺人。想必她早已得了秦人解藥,是以才有法子施展輕功、趁侍衛疏漏,攀壁逃出洞去。」
那麼說她已經得了解藥了?她身上的毒暫時得解了?虞從舟怔怔吸了口氣,至少,她現在還是安全的。
從舟拖著腳步,應該離開吧,既然她不在洞中、已去了天涯。但沒來由的、他總有種惴惴不安。
他轉身環顧四周,漫無目的地打量,忽然,眼神一震,凝在那竹榻的支腳上。他幾步上前,蹲下細看,那顏色雖已發褐,但分明全是風乾的血跡。
方才那種恐懼的巨壓,又在他四周激盪,訇然束緊、將他魘住。他有直覺,窈兒仍然在這洞裡,他急切地再次四下找尋,卻什麼影子都看不到。
「公子?」晁也見他神情古怪,緊張地問了聲。
「她還在這洞裡,她受傷了…」虞從舟如一頭野獸般倉惶地低喃,目光急速在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