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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太太在一邊說:「她旁騖甚多,不打緊的,又是個時常走動的人,她要見太初,自然見得到。只是太初——你捨得香港這一切繁華?」她攤攤手。

「我不捨得,」太初老老實實地說,「我喜歡夏天坐船出海,我喜歡這些舞會,我也愛穿美麗的衣裳,戴精緻的首飾,但比起這些,棠哥哥更為重要。我跟他嘔氣的這些日子裡,並不開懷,我不爭氣。舅母,我無法成為香港上流社會的名媛,我應付不來,我覺得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像回去念滿學分畢業,像跟棠哥哥結婚,住在一間大屋子裡,養五個孩子,每個孩子養一隻貓。舅母,我想我像爸爸,我永遠不會成為第二朵玫瑰花,我想我是一株樹。」

大家呆呆地聽著。

我的房門慢慢推開,出來的竟是溥家敏。

我想問:「房裡到底還有誰?」但一切已不重要了,我已明白太初的心,最重要是她不變的心。

太初說:「每件事都要付出代價,天下沒有白白得來的東西。在太太這裡,我的代價是失去自己與失去棠哥哥,失去其中一件都不可以,何況是兩件。不,我不能同時沒有棠哥哥又沒有自己。」

太初挺了挺胸膛,「我們回美國,這裡留給太太,她適合這裡。」

舅母抬頭看見溥家敏,輕輕跟他說:「你明白了吧,我跟你說過,太初是她自己,太初不是玫瑰的影子。」

溥家敏臉色蒼白,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角。

舅母說:「家敏,你現在清楚了吧?」

溥家敏低下了頭,看到那麼英俊的男人,臉上有那麼憔悴的表情,真叫人難過。我再比我自己刻簿十倍,也說不出諷刺的話。

太初開口:「我也想這麼說,其實溥太太是最適合你的人——」

黃太太朝太初丟一個眼色,太初不出聲了。

溥家敏的臉轉過去,並不出聲,隔了很久很久,我們都難過地看著他,他把頭轉過來,輕輕說:「諸位,我想我要回去了。」

黃太太說:「我與你同走。」

他倆開啟門就走了。

我與太初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也顧不得那麼多,就當老媽的面,表示親密。

我低聲說:「許多人把戀愛、同居、結婚分為三樁事來進行,各有各的物件。但太初,我們是幸運的,我們又戀愛又同居又結婚。」

太初依偎在我胸前。

「最主要的是,」我說,「我們承認自己是弱者,何必要試練自己?我們情願活在氧氣箱中一輩子。」我問太初,「是不是?」

沒過多久我們就結婚了。

婚是在香港結的,太初穿著糖衣娃娃似的禮服,雪白的紗一層一層,頭上戴鑽石小皇冠,低胸,胸脯上掛一串拇指大的珍珠項鍊,真怕珠寶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然而她是那麼美麗,娶妻若此,夫復何求。

給她一根魔杖,她就是卡通神話中的仙子。

一到註冊處,人人的目光降在她身上,不能轉移,目瞪口呆。

父母笑得心花怒放,兩老擠眉弄眼,無限得意。

可是當我丈母孃出現的時候,呵,大家的心神都被她攝住,不能動。

她不過是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絲棉旗袍與一件同色貂皮外套,臉上有股凝重的光輝。她依靠在羅爵土身邊,眼睛卻朝我們。

我們都愛她,就當她是件至美的藝術品,心中並無褻瀆之意。

我傾心地看著太太,這個偉大的女人,美了這麼些年,還不肯罷休,轟轟烈烈地要美下去——怎麼辦呢?

這似乎不是我們的難題。

黃振華興高采烈地發著牢騷,「好了,太初的畫展下個月開了,是沒問題,可是畫家本人卻不在香港,有沒有更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