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一片寂靜。窗外的暮色照進屋子裡,亦是沉沉的,昏黃而遲疑。
半晌,祁梅聲音顫抖著,哽聲道:「和她媽媽一樣的死法……是……是追他媽媽而去嗎?」
盧向文卻深深地望了一眼何如月。
就那一眼,何如月覺得他猜到了真相。他如豐峻一樣,瞬間猜到了陳新生的「退出」。
但盧向文沒有說破,他不想讓妻子再承受壓力。
他只問:「小蝶知道嗎?」
何如月搖搖頭:「不知道。我沒告訴她。我覺得……對她來說,爸爸是去了西北,還是去了哪裡,暫時還不重要。」
「嗯。」盧向文輕聲應著,將抽泣的祁梅擁進懷裡,「不哭啊。小蝶爸爸是不想去那荒無人煙的地方,小蝶爸爸想留在這裡,陪著他媽媽。」
祁梅捂住臉,無聲地哭著。久久地,她才抬起臉,問:「所以小蝶只有我們了,是嗎?」
盧向文輕聲道:「我想是的。」
見時機成熟,何如月趕緊插話:「盧叔叔,祁阿姨,我正想跟你們說。我們黃主席聯絡了區民政局,明天早上七點半就開協調會,你們是意願收養人,請你們也一起出席會議。」
似乎沒想到一切來得這麼快,盧向文和祁梅對視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好。明天我打電話去醫院請假。」
走出盧家,何如月隱隱聽到屋子裡祁梅在喃喃地:「小蝶終於要成我們家人了,是嗎?」
是的。小蝶沒有親人了,我一定要護著她,直到她成為你們家人。
何如月站在弄堂裡。一彎月牙兒已經悄然東升,掛在弄堂口的樹梢上。
她記得,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個夜晚,她難以置信地跑出家門,站在這個弄堂裡,看了很久,想了很久。當時,天上也是這樣的月牙兒,
不過那時候,月牙兒在她身後。
…
翌日,七點二十五,何如月和盧向文祁梅來到民政局。
沒想到黃國興比他們來得更早,何如月給雙方介紹過,程科長也到了。
一見祁梅,程科長大吃一驚,連聲喊著「祁老師」,恨不得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她坐。
原來程科長的兒子是祁梅的學生,雖然已經讀初中了,但對祁梅卻還是感恩有加。能在這樣的場合碰到「祁老師」,程科長還挺高興,覺得自己終於能為孩子的老師做點什麼,表達一下多年來的謝意。
何如月暗暗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這就叫緣分吧?老天也在幫著陳小蝶和盧向文祁梅吧?
陸續的,社會撫養科和居委會的同志也來了,程科長開了隔壁會議室的門,請大家坐下。
因為之前溝通足夠,大家對陳小蝶的情況已經有所瞭解,在補助上很快達成了一致意見,吳柴廠每月和居委會每月各補助十元錢和十斤糧票,按年發放,到陳小蝶十八歲成年為止。當然,以後補助費用會隨著物價的上漲酌情調整。
幾方都沒有異議。程科長寫了一張補助協議,請雙方都蓋上公章,然後在協議下,又端端正正地蓋上了區民政局社會救助科的章。一式三份,吳柴廠工會、居委會、和區民政局,各留一份存檔。
盧向文和祁梅在旁邊緊張地看著他們終於將各自的協議收好,然後準備迎接對自己的資格審查。
社會撫養科的同志也很有經驗,首先檢查了兩個人的工作證,然後拿出一張表格,讓他們填好,只等兩人簽字,然後三方蓋章,這手續就算齊全了。
可就在盧向文簽完字,祁梅接過筆要簽自己名字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一個尖利的女聲由遠而近:「在哪裡開會?在哪裡開會!我們才是陳小蝶家屬,我們不到場,開什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