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盡頭,一個單薄纖細的少年面朝大海、煢煢孑立,明黃色長髮在颶風中凌亂飛揚。他手肘彎曲,雙手平舉前伸,掌心攤開朝天,嘴裡低聲叨唸著什麼。天空中烏雲滿布、雷聲轟鳴,海上驟然掀起了數丈高的巨浪,海水翻湧著乳白色的泡沫,如萬馬奔騰的戰場,如雷霆震盪的暴怒。
羅修負手站在少年身後不遠處,冷冷看著海面上的滔天巨浪。海風鼓起他的衣襟,發出獵獵聲響。
海中央,一葉扁舟在連天浪濤中勻速駛來,舟身四周籠著一層朦朧的白光,將暴風驟雨、箭矢襲擊統統擋在了外面。
小舟船頭上站著一個青箬笠,綠蓑衣的高挑女子。那女子手中無舵無槳,竟單憑著一隻長篙,在驚濤駭浪中一提一放,從容不迫地駕著小舟悠悠行近。
離朱一路狂奔,腳上的木屐早已不知甩去了哪裡。她的心臟幾乎就要跳了出來,可真到了通道口,卻又忽然停下,閉了閉眼,深吸口氣,才一步步向盡頭走去……
木製小舟如狂風中的落葉飄搖,離朱屏住了呼吸,定定看著船尾,那紅衣勝火、面容絕美的男子。他手握一根白色菱形法器,身形紋絲不動,法器兩端散發出無盡的白光,柔和地包裹著小舟。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眉寂寂低垂,薔薇色的雙唇微抿,眉心處一點鮮紅的硃砂痣嬌豔欲滴。
“荼靡……”
離朱的世界瞬間安靜,天昏地暗之中,所有人都漸漸暗淡,只有他的身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亮,乘著風雨,緩緩向她走來。她彷彿受了蠱惑,在通道盡頭張開雙臂,身子微微前傾。狂風吹動她寬大的衣袖,宛如一朵涅槃的蓮花。
“離朱!”
“阿朱!”
兩隻手,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胳臂。
而與此同時,縈的咒語驟停。天空瞬間晴朗,須彌海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七色霓虹在半空中若隱若現,海鳥興奮地尖叫著,重新振翅,一飛沖天。
大紅衣角在風中翻舞,荼靡靜靜站著,墨黑色長髮灑在耳後,勾勒出美好的脖頸。一根鑲嵌了金絲的白色玉簪在他頂心綰了髮髻,成色不算上等,甚至有些許暗黃色雜質,但襯著瑩白如玉的臉頰,卻彷彿新升的朝陽般璀璨奪目。
“離朱……”他張了張嘴,只喚出她的名字,卻已包含了千言萬語。那笑容明明妖嬈媚骨,卻又宛如得彷彿春雪初融。
狹長的鳳目中滿溢著柔光,像兌了糖水的蜂蜜,將她黏住,永遠不能脫身。她抬手,理了理他肩頭的碎髮。而他則手臂一緊,把她整個人帶入了懷中。
眾目睽睽之下,無數弓箭刀俎的精光中,兩人交融的視線已織成鋪天蓋地的網。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彼此,再也容不下旁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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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春風侯的舊識,本王自應以禮相待。”
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一股極大的力量拽得離朱一個踉蹌。她倉惶回頭,對上一雙隱含著驚天憤怒的眼眸,原本淨澈的海藍色已烏雲密佈、滿是晦暗。而緊握在她小臂上的手掌亦有些顫抖,似是在竭力控制著力道,以免抓傷了她。
荼靡絕美的鳳目微眯,唇邊溢位一絲貌若嘲諷的冷笑。在他身後的憶川河神則冷眼斜睨,好整以暇地把玩著手中的長篙,全身上下也盡是戒備。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離朱有些頭大,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卻不經意瞥見荼靡鬢角處,一滴透明的汗水……她家那一口氣翻越數百里山路也不會心跳加速的荼靡美人,竟然也會流汗?
離朱愣了一愣,隨即扭頭,很狗腿地笑笑。“殿下,本侯的相公膽子小,那些個刀啊箭啊的,不如先收了吧。惹惱了他,本侯晚上還要被罰跪搓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