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孩子?”道奇教授用溫和的聲音掩飾自己的不安。
他養了十多年的牧羊犬漢斯,眼睛是整顆黑亮黑亮的,像是倒映夜幕的湖水。
在被湯尼附身的時候,漢斯眼睛比平時更亮,能清楚完整地映出他的臉,那眼中漆黑的湖水像是要將他吞沒。
他感覺得到,這個敏感纖細的孩子看出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我們離開這裡吧,你不要再靠近‘那個地方’了。”湯尼有氣無力地說道。
“別說傻話,爸爸就快成功了。你不是也說不能讓那種研究繼續下去的嗎?爸爸會把那些壞人的研究成果偷走,拿來治好你,你只要耐心等著就好!”道奇教授強調,這話他已經說了很多遍了。
但越是強調,湯尼就越對此存疑。人在長期維持謊言的時候,總會有意識地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謊言,希望將這話烙印到別人的心裡去。
過去在更換身體的過程中湯尼曾經短暫地附身到父親身上,在附身狀態他能感受到宿主自己都很難主動感受到的一些生理現象。
在附身狀態下他曾經跟父親聊起過一些關於“那個地方”的話題,那個時候父親回答得若無其事,但湯尼清晰地感覺到了對方加速的心跳和其他異常的神經反應——那是說謊的反應。
湯尼不確定父親到底在哪部分說了謊,但他清楚那絕對不是一個輕鬆的謊言。
他們待著的這座城市也瀰漫著沉重的味道,像是有烏雲常年盤踞在空中。
附身在牧羊犬漢斯身上出去散步的時候,他都有看見:無家可歸的人聚集在這裡,帶著毫無生氣的雙眼在街道上游蕩,偶爾還會有人用飢餓的眼神盯著他;廣場上,市政府前,人們群情激昂地聚集在一起,聚在一起演說、爭論,舉著橫幅和牌子抗議,明明戰場還在遠方,空氣裡卻瀰漫著火藥的味道。
父親提到過這個國家也在犯過去父親犯過的錯誤,他覺得有必要糾正這個錯誤,不然會有更多的人受害,所以他們在這裡停留下來,一住就是兩年。
他支援父親的決定,因為這是正確的,但兩年來父親並沒有告訴他多少進展,只是一直讓他不要擔心。
越是這麼強調,湯尼就越能嗅到危險的氣息。至少有一點他敢確定——父親在為了他涉險,而且在向他隱瞞。
“爸爸,我已經十九歲了……”湯尼看著父親的眼睛。
片刻的沉默,道奇教授回答:“你才十九歲。”
“你不要再為了我的事情這麼拼命了,我其實已經沒有什麼遺憾……”
湯尼還想說點什麼,卻被父親打斷。
“別亂講話,你還什麼都沒體驗過,拿什麼談遺憾不遺憾?”道奇教授拍了一下兒子的腦袋,語氣帶上了幾分嚴厲,“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湯尼有些無可奈何地閉上了嘴,他其實也不太想說話,漢斯的身體已經太老了,老到靠他的附身也沒辦法改善多少的地步。附在漢斯身上,他就感覺很累、很困。
但即使這樣也好過沒有宿主的時候,那時候身體像是被抽走了脊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呼吸紊亂,心跳一陣一陣刺痛,彷彿隨時都會死去。
“你先睡一會兒吧。”道奇教授拍了拍兒子,趁機施加一個簡單的催眠術。
湯尼趴在床上上,眼皮子緩慢地來回掙扎了幾趟,最後還是如沉重的船閘一樣合上了,再沒有開啟。
道奇教授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到屋子外頭。
他對兒子所說的那位“朋友”正在庭院裡的一棵橡樹下等待著他。
“教授。”對方向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吉斯塔斯王國軍的軍禮。
一名技術軍官,來自吉斯塔斯王國情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