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我是妙手仁心的神醫,與世無爭的佛門弟子,我很喜歡黃昏這個角色,甚至有些醉心於這種採菊東籬的日子。可這終究只是我扮演的角色,事實上,這二十年來,我的內心從來沒有一刻忘記自己姓孫,忘記那血海深仇。每一次當我笑飲著姓酈的送來的毒藥時,都會在這份記憶裡多劃上一道刀痕。
黃昏,孫璟。於是,更多的時候,我其實也分不清自己是誰。
她說我從見到她第一面時,便已經開始設計她。這話只說對了一半。
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中了黑鳩毒,也險些被自己點的火燒死。那時候我並不知她的身份,只是作為一個醫者,單純地想要救她,卻從她的身上意外地找到了赤龍珠。我問了羿耘,才知道她的來頭。
她就是孫玉欽的那個婢女,重遙安排的丫頭——阿南。
孫玉欽被狍灰圍剿,是我開始復仇的第一步。按照計劃,孫玉欽因為阿南,必定和狍灰翻臉,被其斬殺,卻不曾想從夭而降一“神物”,砸死了狍灰,反而令那丫鬟活了下來。雖然計劃有些變數,倒並沒有太影響程序。只是這個女人,倒的確有些特殊的魅力,令人好奇。
不止是因為她能令孫玉欽神魂顛倒,更因為她的身上中了大喜大悲丸的毒。姓酈的慣用毒物,這大喜大悲丸算得上他們的獨門秘籍,配製的成本極高,若非有利用價值之人,他們斷然不會給人輕易使用。看得出來,姓酈的也認為這女人不一般。
也是,輕輕鬆鬆就取得了羿耘的信任,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赤龍珠掉了包。這女人怎麼會沒有利用價值?
於是,我留了下來,一直等她醒來才離開。不出所料的,她對我一見傾心。這些年,我已習慣了利用別人的同情和愛慕,並且十分擅長此道。不是我無恥,而是窮途末路的我,不得不用盡一切手段。再加上,一面是酈天霄對她用毒要挾,一面是我不顧一切地為她解毒,替她解圍,毫無疑問,她的心,自然是一點點地為我淪陷。
直到有一日,她為了我,擋在了孫玉欽的面前。還說,誰要殺我,就只有踏著她的屍體過去。那時候,我得意地想,這女人終於和其他女人一樣,徹底地被我所俘,為我所用了。
然而,我顯然高興地太早。
一開始,我因想讓她在酈天霄身邊待著,並不急著幫她解毒,可不曾想,在楚國相見時,我意外地發現,酈天霄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默默地替她解了毒。想不到,這傢伙竟然對這女人動了真心!
他對她動心,於我而言,未必是樁壞事,但她心裡的天平卻也不知不覺地朝他傾斜了些。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手裡的棋子變成棄子,於是我在她面前再度演了一齣戲,她終於斬斷了不應有的情愫,徹底地交出了她的心。
我雖然騙了許多女子,卻從來不曾和女子有過身體上的瓜葛,不是因為我有多厚道,而是我根本用不著。唯獨那次,不知是因為她的唇太香甜,還是因為她臉上的笑太溫暖,我好似著了魔一般,牽著她的手,朝外直奔。
事後,我也曾給自己那一日的衝動找過理由,是因為這女人太特別,難以掌控,我才會想要用這種最傳統的方式,佔有她的身體,好讓她越發對我死心塌地。可仔細想想,這不過是我自己潛意識裡所找的藉口,事實是,我受了她那一句話的蠱惑,放逐了自己。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只管今天,不問明日。
那一天,烏篷船裡,我的的確確是找回了自己,真實的、快樂的自己。
細想起來,於我而言,她也實在算不得什麼特別有用的棋子,有她沒她,我的大業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之所以格外看中她,也不過是因為,我的心裡頭,不知不覺地有了她的一席之地。有一棵名叫“愛情”的雜草在我猶如頑石的心頭萌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