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了來提親的媒婆,她卻感到渾身無力。丟掉沉重的掃帚,她趔趔趄趄地走到門口,體力不支地倒在臺階上。
掙扎著想要站起來,身體卻一丁點力氣也使不出,方才的怒氣和悲憤化作了斷線的珍珠,流過雪白的臉龐和尖俏的下巴,滴落在冰冷的石階上,纖瘦的身體蜷成了一團。
媒婆說得對。
她雖然早先也是官宦家的女兒,可是因父親涉案下獄而死,一家人失了依靠,母親病逝後,又投親不成,只好在北京的郊外帶著妹妹兩個人生活。能當的東西全都當掉了,現在根本是無以為繼。她若一人還好,但體弱多病的妹妹幾番病倒,讓她無計可施。趕走了孫富,以後還會有趙富、李富……那時她又該怎麼辦?!
她不禁悲從中來,渾身顫抖如風中的落葉,單薄的肩膀上下起伏,黑髮無力地披散在背後,更加顯得悲哀無助。
這一幕全落在了不遠處的擲劍、柳滿諒眼裡。
滿諒驚訝地連聲讚道:“好一個烈性的女子!”他轉頭去看擲劍,“師兄,這不是昨天的那位姑娘……”他的話未說完便留在了嘴邊。
他驚奇地看著擲劍。
擲劍的雙手仍握在韁繩上,可是他的神情卻是完全的驚訝和讚賞,目光中充滿了解,黑瞳中流溢著感傷,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了內心的幾許柔軟。
他所熟悉的師兄,一向是深沉、冷靜、執著的,並且具有卓越的劍術才華和高尚的品格。他在聽聞師父慘遭殺害的訊息後,除了復仇的決心,沒有露出過絲毫的其他感情。
可現在,他英俊而深刻的五官卻有些失神,為仍伏在臺階上痛哭的年輕女子。
擲劍確實受到了很大的震撼,他感惑於她的堅韌與剛烈,感惑於她的自尊自愛,感惑於她的迷茫無助,而對生活加諸在她身上的種種磨難深切地痛恨起來。
他的心也跟著恍惚和迷茫了,以至於滿諒的幾聲呼喚都沒有聽到,“師兄?師兄?”
他回神過來,手一緊,座下的馬仰頭嘶叫了一聲。他下意識地掩飾自己的失態:“什麼事?”
滿諒在馬上輕輕地說:“師兄,此次報師仇,不知要何年何月能找到黑虎,又不知何年何月才可殺得了他。更確切地說,我們這一去,便將生死存亡置之度外。”
擲劍不解地望著向來最善解人意的師弟,不明他話的意思,更不知道他為何偏偏在這不重要的時刻說。
滿諒不等他開口,發自心底地懇切道:“師父生前最欣賞疼愛的就是你,他把將成派劍法發揚光大的任務交託給你,便足以說明。現下,他若在九泉之下看見你為了他而掩藏自己的真性情,不知會有多少不安。”
掩藏自己的真性情嗎?
擲劍啞口無言。
一向從不多事的他,為何會在昨天出手救那個被侮的女子?他不是為了剷除黑虎大惡,而完全放棄了為小善的事情?他不是滿心滿意地充斥著對弒師仇人的痛恨,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動搖嗎?如今,他卻為何會在人們走散,道路暢通之時無法繼續策馬前行,反而流連在農舍之外,遠遠地對一個身影注目凝神?
胸中似乎激盪起了層層波瀾,無法抑制。
半晌,他翻身下馬,走向小屋前小小的白色身影。
滿諒在他身後,慢慢舒了口氣。
不幸的身世,流離的經歷,生活的坎坷——杜微心中的悽楚與苦澀。
這種苦,還是種孤獨的苦,她甚至不能拿來與惟一的親人共同分擔。因為小妹還小,她不該去面對這些。
種種難以忍受的磨難,緊緊地一一壓迫在她纖弱的身上,令她無法呼吸。
除了哭泣,她現在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淚眼朦朧中,有人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