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教工辦公室那邊走,也不再成天忿忿地說話,而是戴了一頂嶄新的斗笠,安靜地蹲在學校菜園裡拔草。馬宏達說,他爸是自己提出下臺的,他開始認識到自己已不適應革命的需要。馬宏達還說,馬老師要求他不要受他爸的影響,越是老子有問題,兒子越是要積極追求進步。如是,馬老師每天要下地幹活,沒有方便照顧馬宏達的生活,馬宏達便背了一袋行李,回到珠璣三隊的家中去住。翌日,他看見馬宏達走進菜地,在馬老師面前的地上放下一樣東西,然後掉頭回來;不一會兒,馬老師拾起地上的東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又幾日,太陽西落,馬老師身邊又蹲著一個人,是簍娃子嬸;馬老師蹲久了,想站站不起身子,簍娃子嬸立刻抓住馬老師的胳膊,將他提起來……至此,他居然看到了革命中的一束新曙光!
馬老師“下臺”後,出人意料的是向雨老師沒有上臺,而是來了一個“貧宣隊代表”。來人姓老,名不朽,四十出頭,中等身材,單眼皮,紫紅色的厚嘴唇,珠璣一隊人,烈士後代,此前系珠璣大隊黨支部副書記,人稱“老書記”。老書記與老賢木同宗,當年代表老賢木親屬及地方一級組織與清華大學來人交涉的就是他。老書記來到學校後,常見的工作是坐在臺上念毛主席語錄,講革命的形勢和方向。向雨老師則保持了革命者的高風亮節,不為上臺下臺而喜憂,照例以高昂的熱情推進革命。而且,向老師很快就做了一件令他和多數革命同學重新喜歡他的革命工作:取銷“立新戰鬥隊”和“千里馬大軍”,成立統一的“紅小兵大隊”。從此,他便加入了組織。“紅小兵大隊”召開成立大會那天,老書記主持會議,向雨老師講話。向老師又宣佈了一個令他費解而又驚喜的英明的決定:由馬宏達擔任珠璣小學紅小兵大隊的大隊長!向老師說:馬宏達同學的年級雖然較低,但年齡較大;年紀雖然較輕,但思想覺悟較高……相信他能帶領全校紅小兵做又紅又專的革命接班人!而向老師自己,作為“紅小兵大隊”的指導員,將努力做好參謀顧問,全心全意為“紅小兵”服務。事後,有高年級的同學不服,質問向老師:馬
宏達的爸是“走資派”,馬宏達怎麼能當大隊長?向老師則說:馬校長的問題是人民內部矛盾,而且我們黨歷來“重成分而不惟成分”呢,我們要用馬宏達同學樹立一個典型。也有人說,向老師這樣的人事安排是一種策略,為了表明他具有的革命者的胸懷。倒是馬宏達表現得冷靜,私下裡以一種“大隊長”式的沉著對他說:“革命鬥爭是複雜的,一切都還要再看一看。”
然而,向老師不久便以他的消沉表現表明他是一個沒有“策略”的人。消沉的表現就是不熱衷於“紅小兵大隊”的工作。珠璣小學的革命師生曾經仔細分析過向老師消沉的緣由,認為有兩個跡象:一是有一次老書記在臺上念毛主席語錄時,把“自由氾濫”念成“自由乏監”,向老師當場予以糾正,讓老書記的臉紅到了脖子根;二是向老師為“復課鬧革命”一事去縣教育局請示老同學李科長,結果李科長已被隔離起來“寫小字”( 即寫檢討書 ),向老師從縣城回來後,關在房裡矇頭睡了兩天。不過,向老師的消沉也是有風度的:不怒,不怨,不板著面孔,只是不再去臺上和人群眾中發表演說,常拿著一本比毛主席語錄大的書看,有時來三( 1 )班轉一圈。馬宏達向他請示“紅小兵”的工作,他一般都說“可以的可以的”。
三( 1 )班自從向老師“脫產”鬧革命後,有一段時間空了老師,班上成天放散羊。不多久,學校派了一位年輕女老師,姓金名鳳,雖是武漢下放知青,卻講一口普通話。金老師個子不高,身材纖秀,像風中飄蕩的楊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