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她最想要的,便是能再見到這張記憶中模糊而懷念的臉。
她想見他,並非只靠雙手撫摸,她想要睜開眼,睜大了,看看自己所愛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怔忡之中,對方探身,纖長頸部與光暈中拉伸出優美而利落的弧線,喉結微顫,下頷側抬,攫住她的唇——伍雀磬一驚,夢中醒來。
鼻息有清香縈繞,床畔便插著連晨露都未褪盡的花束,她哂笑,這倒符合那人當初的習慣。
弄些野味,佈置花草,很會令平淡生出情趣。馬含光從來都是會過日子的人,與他一起,輕易便能忘了江湖人的清貴,他食煙火,於飢餓災荒中成長,會求生,會忍耐,會家常瑣事,還會農活。
再也沒有如此接地氣的小師弟了,但她卻已將這些忘卻了許久,是他逼自己去望的,被逼著去接受、去正視而今這個冰冷嗜血的馬護法。
她已連夢都不曾做了,又該如何退回從前?
伍雀磬嘆氣,下榻後撩了紗帳,見那人仍在。
以往二人共處一室過夜,馬含光守著她醒來,不是練功便是打坐。
今日他卻單手支額靠在茶几旁小憩,閉著眼,想是乏累,或是內傷所致,身體再不如前。
伍雀磬不知他是睡是醒,躡手躡足靠近,不敢俯身,不敢離他太近,一步之隔望著那夢中清俊臉容,望那面上日復一日的清癯,眉目更為沉厲,顴骨以下瘦出刀削病態的陰影——
她想伸手,終無聲轉身,方欲行開,手忽被那人輕輕牽住。
馬含光起身,自後一把抱住了人,氣息抵在她肩頭,很是壓抑,煞是清醒。
伍雀磬長髮鬆散,髮間芬芳猶甚。他俯首於她頸側,伍雀磬一使力,閃身躲開。
哪知對方一瞬步法,竟繞至面前,伍雀磬當即轉向,馬護法足下凌厲,旋身緊貼,又斷去路。
二人面對著面,伍雀磬看不出他神色,只覺心跳加快,氣息漸重,忽伸手吸來架上流螢,一鞭揮出,飛身疾退。
馬含光後仰避開鞭風,五指幻化,一把抓住流螢。
長鞭繞上手臂,鞭身緊繃,又是猛地發力,伍雀磬一個踉蹌,便被拽來面前。
流螢被繳,那人一手揚高,凌空抓來吊飾懸劍,長劍出鞘,擲去伍雀磬手中,“用它。”淡淡二字。
伍雀磬再不客氣,舉劍便刺。
馬護法負手於後,單手接招。
“太慢。”
一劍破空——
“下盤不穩。”
揮劍橫掃——
“腕力不足。”
寢殿空曠,卻也不足施展,伍雀磬遊走上了房梁,劍芒微閃,斜刺而出。
馬含光長身而立,驀地轉身,兩手俱都收往身後,迎劍而來。
伍雀磬驚大了眼,最後一刻手腕微抖,刺歪了劍,劍刃擦著那人頰側而過,蒼白染血,吹毛斷髮,生死一線。
伍雀磬收劍回身:“為何不躲?!”
那人拭去頰上血跡:“想知師姐會否劍下留情。”
“無聊。”
馬含光一步靠近:“宮主說過,會疼惜於我,可還作數?”
“不作。”
他抓她手臂,一把拉入懷中,她作勢欲掙,他撫她側額,將她頭緊緊按在肩窩:“可我答應照顧師姐,永世不改。”
伍雀磬想將人推開,卻使不上力,耳邊聽他念道:“我會信守承諾。”
伍雀磬保持著抗拒的沉默,及至他離去,才於那人背影后大叫:“我死不瞑目那時,你的承諾又在何處?!”
馬含光身形略滯,將出殿時見了躲在暗處怯怯窺視的楊師姐,卻也未曾多看,加快步速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