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著端正的一道素紗,掌心平攤,沒有絲毫僭越的地方,反而看出些細膩的溫情來,連聲音裡都含著笑,“你身底兒弱,禮到了就是了,快起來。”
音樓有些彷徨,看著那隻手猶豫不決。腦子裡千般想頭奔騰而過,猜測若是把手放上去,後頭是不是順帶著會衍生出別的什麼來?可是不領情又不行,皇帝給你臉,你敢叫皇帝下不來臺?她沒法子,伸手搭了下,很快便收回來,退到一旁謝了恩,欠身往臺階上引,“外頭這樣熱,萬歲爺仔細中了暑氣,快裡頭請。”
皇帝和顏的時候眉目裡有種難得的溫潤,那種平和沒有稜角的神情,不像個俯治天下的君王,卻像個受盡了榮華的貴公子。她這樣侷促,他也不覺得哪裡不好,只是一笑,提了袍角進殿去了。
登座看茶,見她在下首規矩站著,上下打量一番道:“氣色還是不好,別拘禮,來坐下。回頭傳太醫過宮裡瞧瞧,究竟什麼病症兒,拖了這樣久!是不是肖鐸伺候得不好?在南方沒叫人看麼?”
她抬起眼說不,“肖廠臣盡心盡力的,傳東廠的醫官,又請當地的名醫把了脈,都說不出緣故來,只說體虛體寒,用了很多調節的藥不見好轉。萬歲爺別擔心奴婢,奴婢草芥子一樣的人,勞動聖躬就該萬死了。”
皇帝緩緩點頭,“想是到了北地紮根兒,回南方反而不適應了。我看了好些縣誌,南方近年動輒赤地千里,還有疫情,難保不是沾染了六邪。”吩咐御前總管太監崇茂道,“給王坦傳個口諭,讓他親自過來。要仔細地瞧,用藥也別苛減,只管上庫裡提去。”
那王坦是太醫院院使,正宗的一把手,歷來只給君王瞧病,這回破例讓他伺候一個太妃,實在是很大的臉面了。崇茂應個是,退到簾外發話去了。
音樓正要道謝,隱隱聽見兩聲狗吠,才想起來南下之前皇帝曾經答應送她一隻狗。又想起肖鐸那天彆扭的話,說她沒出息,一隻狗就勾了魂兒,現在想來真是五味雜陳。
轉頭往外看,穿飛魚服的內侍進來,到近前站定了,胳膊往前湊了湊,笑道:“娘娘您瞧,奴婢奉了主子旨意伺候狗爺。主子疼愛,一直叫養在養心殿裡,奴婢半點不敢怠慢的。今兒娘娘回來了,奴婢送狗爺物歸原主,向娘娘交差啦。”
音樓聽了覺得有意思,這些太監諂媚,連狗都冠上爺的名號了。再看那叭兒狗,還是半大,狗頭擱在他肘彎處,溼漉漉的黑鼻子,兩隻眼睛又大又亮。她伸手過去撫了撫,不呲牙很溫馴。再摸摸鼻樑,大概手上有糕餅的味道,它扭過來順勢好一通舔,柔軟的舌頭,來回像墩布擦地。
音樓笑起來,淡淡的唇色還帶著病氣,歪在錦囊上,像一副水墨的仕女畫。皇帝心裡高興,對那太監道:“甭在娘娘跟前搖尾巴了,知道你圖什麼!崇茂,平川養狗有功,賞他一把金瓜子兒。”說著也去狗頭上捋了幾下,笑道,“惠王家產的那一窩,就數這隻最拔尖兒。你瞧毛色好,頭大臉盤兒開闊,是朕精挑細選的,你喜歡嗎?”
有點邀功的味道,音樓這才好好看了他一眼,抿嘴笑著點頭,“您費心,我謝謝您。我小時候家裡也養過狗,不是什麼名貴的種兒,是隻土狗二板凳。我經常往廚裡偷偷拿東西餵它,後來我母親嫌叫得煩心,讓人打死吃了肉。自那以後我就再沒動過養狗的心思,怕善始不得善終。”
皇帝說:“那是以前的事兒,眼下在宮裡,有王法的地方,誰敢打死你的狗?你只管養著,這狗通人性,比養蟲好。你跟它說話,它還會歪著腦袋琢磨,很有意思的玩意兒。”
一隻狗也不值什麼,見她有了要抱的意思,平川趕緊遞過來,捏著嗓子叫留神,“狗爪子雖不及貓爪子,萬一勾著衣裳也不好。奴婢尋思著回去給它做幾雙襪子,這麼的娘娘要抱也不顧忌。”
深宮寂寞難耐,養狗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