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姑博愛之心,果真是……仁善得緊呢。不過據師侄所知,這些役夫卻是近日江北楚州泰州等處新來的流民,因為過江來的時節已經誤了農時、這一年時光都不得有收成果腹過活,廣陵郡王這才讓治下百官呈報境內所需大興土木的工程,挑了這幾處還有可改善之處提前動了,也好給那些流民一口飯吃。
如今我吳越境內,舉凡江平南、中吳二鎮,役使民夫都是要給銀錢口食的了,不比前朝時候,不但做工的都是白徵白用,還讓民夫自備口糧。若非廣陵郡王仁善,這些人流落無依,又無處覓食,豈不是更可憐?”
對著那小道姑賠笑答話的,自然是那四名老道中的一個了,那老道在四名護衛道人當中年紀既不是最長也不是最年輕,看上去面向忠厚,不過口齒倒是頗為便給。聽他說話語氣,自然是對廣陵郡王錢惟昱非常讚賞的,言語間凡是提到錢惟昱都是往好了說。
當然了,這番話若是讓旁人聽了的話,最令人詫異的,自然還是“師姑”的那個稱呼了——至少六十多歲的老道,居然稱呼一個垂髫之年的小道姑師姑、自稱師侄,這輩分也著實有些過了。
聽了自己師侄的賠笑,那小道姑也知道自己開始的話說得有些沒道理——錢惟昱這可是解決新來耽誤了農時的流民就業問題,又不是趁火打劫奴役他們。不過心中明瞭歸明瞭,這道姑卻是絲毫沒聽進去一般,小嘴一撅地嗤道:“哼,要你們幾個給他說好話。貧道既然真個應承了師兄,自然不會拆那人的臺子。那葛仙翁的三黃丹新法、曾青出銅、火藥秘法貧道還不曾學會,你們還怕貧道跑了不成。”
“是是是,師姑一諾千金,師侄們如何會疑心。咱們也是尊了天師的法旨罷了——這日頭看著也越來越高了,前面便到了泗安鎮地頭。聽說一年半前,那泗安鎮外的顧渚山上,還曾發生過一場大戰。當時鎮海新軍的林仁肇林都帥,便是在那處所在大破了謝彥實謝節帥麾下的康化軍的。咱便去泗安鎮上歇腳用點茶飯、憑弔一番。避過了日中的毒日頭再行路不遲。”
小道姑不置可否,一行人匆匆行了幾里路,在泗安鎮上落了腳。尋了一處乾淨的宿頭、給了幾個大錢,讓店家對付了幾碗素面、兩大壺茶水、外加少許時鮮的果子。小道姑自己一個人佔了一副小座頭、另外四個老道卻是圍坐在另一副座頭上。
兩桌人各顧自吃,飲茶用面的時候,少不得還能見一些光著膀子滿身油汗的工匠進來歇力飲茶,看上去這些都是江北流徙而來的石匠,因為有門手藝,所以做工的待遇也比普通的力工要好一些,居然有閒錢進店吃麵飲茶。
這些石工匠人言語粗鄙,小道姑見了免不得要以袖掩面,但聽他們言語內容,卻多是稱頌如今的中吳軍節度使、廣陵郡王殿下仁德,他們原本在南唐地界,因為朝廷和周兵交戰,那叫一個民不聊生,如今到了吳越,才知道普天之下,居然還有官府不光管飯還給錢帛讓百姓幹活的好事。那小道姑聽了愈發煩悶,匆匆把茶飲盡了,也不顧毒日頭還未偏西,便出了店要繼續上路,其餘護衛的老道無法,也只好跟上。
“那個習練雙修惡法的登徒子,哪裡便有這般好了不成。師兄也是被光大道門的邪火蒙了心了,這般巴結人家。”騎在大青驢上一路賓士,小道姑攥著粉拳心中惡狠狠地想著,只可惜這段念頭太過大逆不道,連他那個做天師的師兄都埋怨上了,自然是不好說出口來;只能在心中暗暗腹誹的,否則只怕她身邊那四個“師侄”也不答應。
策驢而行,倒也能一日趕出百多里路,中間在湖州投了一夜宿頭,次日午後便趕到了蘇州城。一路行來,那小道姑一開始的橫眉豎目神色倒是緩了一些,畢竟從信州而來,經過歙州、宣州、湖州、蘇州,每過一地,當地百姓的民生便豐饒數分。
這些東西都是粉飾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