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盧照鄰又立刻意識到了個問題,他有什麼好後退的!
他一個自負遊俠脾性的北方人,除了屢屢被公主這個天才兒童打擊之外,跟誰都很聊得開,也因他知識廣博而很受人尊重。
他也並不是那個做錯了木工活遭到這位馬匠師訓斥之人。
在對方眼裡,他說不定還是個需要被妥善對待的客人。
再說了,他來此地正代表了熊津大都督府的形象,作為其中的主簿,盧照鄰總不能丟了大都督的臉。
所以這後退的動作僅是稍縱即逝而已,他已重新走上前了兩步:“敢問,你是馬匠人嗎?”
對面的年輕女子並未猶豫地答道:“若你問的,是這附近最擅長打奇巧器物和修復大宗傢俱的馬匠人,那應該是我沒錯。”
她話剛說完,就聽那在院中的另外一人接道:“什麼擅長奇巧和修復,您明明也很擅長別的。”
她轉頭一瞪,那人頓時又沒了聲音。
盧照鄰努力讓自己別因為這一出發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有一樁生意想要找你來談。”
這位馬匠人,或者說這個名叫馬長曦的姑娘,早已將盧照鄰的衣著配飾都看了個明白。
以她很小就開始和外頭各色人物接觸的眼力並不難看出,此人來頭不小。
他若不是有心上門來騙人的,所說的生意也不會是什麼尋常的東西。
不過想想也知道,哪有人騙人會選擇這種時候。不僅能騙到的東西有限,還要自己遭罪,簡直沒有比這更划不來的了!
她隨即將院門推開,應道:“那您進來說話吧。”
在她進屋去拿東西的時候,盧照鄰快速地將這院子又掃視了一圈。
院中擺放著幾個大件,從下頭看應該是重工製品,但上頭蒙著油布,根本看不出來下面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也只能狀似無意地朝著那留在院中的木工問道:“你剛剛說,她很擅長別的,指的是什麼?”
因盧照鄰還不算真正說清楚了他的來意,那木工在朝著他看來的時候,目光中還帶著幾分審視和警惕,便只低聲快速說了一句,“有些生意馬師不碰。”
這聽起來就有些意思了。
盧照鄰心中暗忖,思量著這個不碰的生意是不是就是她教授給這些木工的那些,但無論是不是這樣一個緣故,才讓她能盡顯脾氣地對著這些人做出斥責,起碼有一點應當沒錯。
正如公主所猜測的那樣,這位匠人的本事不可能小。
盧照鄰剛想到這裡,就見馬匠師已從屋中重新走了出來,在手中提著個稍高一點的馬紮,擺在了他的面前。
和院子裡原本就放著的兩個顯然是一套,
“鄉舍簡陋,屋裡又沒什麼落腳地,勞駕客人在外頭坐一坐了。”
但要說,簡陋倒也沒這麼簡陋。
這間小院的地面被收拾得很乾淨,在盧照鄰坐下的同時,他又見這位馬
匠師從一旁拖拽過來了一個木疙瘩,好像只是轉眼的工夫,在他的面前就已經展開了一架桌案。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撥動了哪個位置,在盧照鄰的面前已顯露出了一個杯子。
桌案上的山水轉動,山泉流動,正將這杯中澆入了熱湯。
盧照鄰遲疑著伸手去抓,發覺升騰起來的霧氣並不是他的錯覺,而是真在下頭有個點起的炭火盆,將水給加熱過了。
他正愣神之間,馬匠師說道:“客人現在可以說說自己的來意了。”
雖然只是有水無茶,但放在鄉野之間已算是正兒八經的待客,更何況是這樣的一座茶桌。她說自己擅長於奇巧,真是一點也沒說錯。
盧照鄰越發確信自己並沒有來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