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曉得是自己,否則怕是又要尷尬得腳趾抓地了。
陸陸續續又有人自發給他送來食物供奉,因撤離倉促,平民們帶的口糧並不多,左不過就是些肉乾和粗麵餅,這些謝晏曾經十分嫌棄的東西,卻已是他們能拿出的最好的吃食。
望著那一雙雙殷切而真誠的眼睛,謝晏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先佯裝收下,再拜託烏伊爾等人又找機會散發回去,免得有族人餓了肚子。
即使這樣,也還是會有食物短缺。
謝晏就曾看到一個還不及他大腿高的小女孩兒,眼巴巴地看著其他人手裡的餅子流口水。
那女孩兒生得濃眉大眼,一身灰撲撲的衣裳雖然很舊,卻也收拾得很整齊,一頭烏髮被仔細地紮成一股股小辮子,沒有金飾寶石,便用彩色的細繩點綴,看得出是被捧在手心裡珍愛的孩子。
只是倉皇逃難後,臉頰邊蹭上了髒汙,像只小花貓似的,看起來很是可憐。
謝晏最見不得小孩子受苦,半蹲下身把自己的那份食物塞進小女孩兒手裡,還把腰間的水囊也解下來給她,問她說:“你的家人呢?”
女孩兒眨了眨眼,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一邊搖頭,一邊大口咬上乾巴巴的麵餅,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謝晏沉默地垂下眼,摸著她柔軟的發頂,對那窮兇極惡的“黑赫勒”又多了幾分厭惡。
在山林裡躲藏的日子並不好過,尤其對養尊處優慣了的謝晏來說,吃喝拉撒睡都是問題,但如今大敵當前,保住小命最重要,到底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一直等到第七天,額裡赤的傷勢已經穩定,謝晏把那天撿到的小女孩兒交給薩娜她們照顧,現下正在研究從通天巫那裡討來的香料,連菜譜都想出了一大串,終於有騎兵趕來報信。
來勢洶洶的黑赫勒已被阿斯爾率領眾騎打退,這一戰大捷,傷亡比起以往也少之又少。
謝晏做出來的馬鞍和馬鐙在其中發揮了極大的作用,他們的單兵作戰能力大幅加強,打了那群黑赫勒一個措手不及。
“既是贏了,怎麼不見你們首領?”
謝晏朝那騎兵隊伍中望了又望,始終沒瞧見蘇布達標誌性的白色身影,還有那個往常恨不得一見自己就撲上來野人。
那報信的戰士道:“回稟可敦,哈日赫勒主將那欽攜殘兵潰逃,首領帶精銳追擊,尚未歸來,命我等先接可敦與族眾回王庭安置。”
“追什麼追,窮寇莫追懂不懂……”
謝晏收回視線,忍不住嘀咕了幾句。
這野人也真是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他謝晏在,還怕打不過區區一個原始部落麼?
腹誹完才發覺自己竟在為那人擔心,又甩甩腦袋把這多餘的想法趕出腦海。
四散躲避的族人陸續回到聚居地,留守王庭的守衛們初步打掃過戰場,雖已不見殘肢與屍骸,沁入土壤的血汙卻仍歷歷在目,四處可見被燒燬的氈帳,曾經在風中飄揚的五彩經幡亦被鮮血浸溼,被馬蹄踏入汙泥中,與當初歲月靜好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年老的牧羊人眼含熱淚親吻腳下燒焦的土地,與家人在混亂中失散又重聚的母女抱頭痛哭,白髮蒼蒼的老嫗在殘破的氈房前唱起悲歌,悠遠的長調被風帶去更遠的遠方。
謝晏對這片領地尚未有多麼深厚的情感,看見這場景也不禁有些感傷。
但傷感之餘,生活還要繼續。
首領不在,他這個可敦便成了最大的“領導”,赫勒上下“官員”的概念很模糊,能夠主事的是類似於部族長老的職位,還有每個家庭裡年長的女人。
謝晏在王庭中轉了一圈,回到剛剛重新整理好的主帳,翻找出竹板筆和羊皮卷,又開始寫寫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