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誇讚一句,她就難過一分。
打車到了歡樂谷,其他人都已經到了,她從遠處走過去,他們站在原地等待,看著他倆,陳曉森忽然覺得自己連走路姿態都彆扭。
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宿舍老五老六和女朋友,以及,盛淮南。
她從來沒跟徐志安提過昨天看到的宿舍同學,也沒問過他們誰是誰——原本遊覽的路上有些沉悶,這是絕佳的話題,可以不費神地讓徐志安一個一個地給她介紹,講講宿舍裡面的事情……可是她沒問。
即使在學生卡被老師抽走的時候她極為留心地看了一眼,連“盛淮南”那麼小的三個字都看清楚了。
即使她走神的時候會想起他睡衣上面的圖案。
她還是什麼都沒有問,沒有側面打聽哪怕一句。
動機不純的事情,她不想做。一想到徐志安可能會盡心盡力地給她詳盡介紹以此逗她開心,她就罪惡感滔天。
老五老六的女友都打扮得很花哨,把陳曉森襯托得很樸素。排隊買票,入場,商量先去哪個專案排隊……單身一人的盛淮南扮演著協調指揮者的角色,但是並沒有獨斷的感覺,始終是商量的語氣和態度,說出來的話卻自然讓別人覺得不需要操心不需要商量,由他決定就好。笑眯眯的表情充滿親和力,但是隻有陳曉森發現,他總是和他們站得有一定距離,彷彿不是一個集體——或者說,周圍的一切,熾烈的陽光,熙熙攘攘的遊人,假山,水池,飄過的歡呼聲尖叫聲……也包括他們六個,統統都成為了盛淮南的背景色。
一個乾淨好看舉止文雅大氣的白襯衫少年而已。
可是那種存在感,和陳曉森平淡懶散的人生完全不同的存在感,讓她無法不全神貫注地追隨。
她不是沒有遇見過帥氣的男生,自己的大學裡面也會在運動場或者食堂裡面被室友拖去偷看財會系的校草什麼的,臥談的時候聽著她們評論,用各種小說裡面的詞彙來給各位帥哥歸類,溫柔眼鏡系,冰山腹黑系……可是她懶洋洋的心,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震動。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學生會里面看起來忙碌充實神色匆匆的幹部,能夠把一群人指使得團團轉……然而她也不曾羨慕或者欽佩。
如果她曾經嚮往過那樣的人,也不會這麼心甘情願地安於平庸。
然而此刻,陳曉森才知道,她能夠安於混沌的平庸,只不過是因為,光芒的誘惑還不夠大。
被蠱惑,只要一瞬就夠了。
目光黏著,然後就這樣瞎了眼。
很久之後回想起那個短暫的上午,陳曉森始終覺得,那些瞬間充滿身體卻又壓抑不發的情緒——卑微,豔羨,悸動,欣喜,無望……彷彿無窮的動力,她不再覺得無所謂,而是一下子明白了,那些在她自己的同學室友身上出現過的、被她在心裡說冷笑著說肉麻白痴13點的情懷和小動作,原來並不是真的那麼肉麻白痴十三點。
“那個盛淮南,好像挺大氣的,蠻喜歡出頭組織的。”
她學會了旁敲側擊。
“有你說的那麼好嗎?的確挺好看,不過也沒那麼好看吧。”
也學會了欲蓋彌彰。
偶爾提及一兩句,夾雜在對老五老六和女友們的詢問中,夾雜在“太空飛船好幼稚啊”“喂這個專案很可愛”當中,包裹得很安全,很隱蔽,卻還是在問出口的時候,喉嚨微澀。
知道她頭暈不想做海盜船,徐志安也堅持要留在下面陪她,最終還是被她推了上去。
“只有三分鐘,不用陪我,好不容易排了這麼長時間的隊,趕緊上去!”
他傻笑著,在一片“你看嫂子多疼你”的笑鬧聲中,坐進了椅子。
她返身退出,跑下樓梯,站在下面等待。
電鈴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