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謀深算的父親,以一出評彈劇本將其俘虜。她的婚後再無浪漫可言,猶如一幀褪了色的照片,讓歲月隱隱地泛著黃暈。而且,還承擔著歷史給她帶來的精神壓力和生活壓力。誰讓她的丈夫在那個時代,被定性為“歷史反革命和現行反革命”呢?
那個時候,母親是堅韌的,有支撐的。遭受的岐視、欺凌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不過,家裡的天氣總是陰霾的。抄家之後,房子一間間地讓出來,4個人擠在一個房間。父親就在天井裡找人搭了3間披房,磚頭搭高的,青蓋瓦頂。一間房只能放一張床一隻桌子。凱瑞睡覺搭的是竹踏床,稻草做墊被。當時許多人家抄家抄光了家裡的東西,都用稻草做墊被。3間披兒房,冬天很冷。母親用紙揉皺了去塞屋頂邊的漏洞。到了夏天,只感到屋裡太陽很大,熱得可以曬出油,但人的心裡卻很冷。
那個時候,凱瑞還是個黃毛小丫頭。她膽子很小,像只小老鼠。欺負的人太多,連小孩也欺負他們。有個男孩向她母親扔石頭,凱瑞一反常態地說:“你再扔,我砍你。”
他說:“你敢!”
凱瑞說:“我不敢?”跑到家裡拎起菜刀,衝到那個男孩面前,“我不敢?!”凱瑞說。
男孩看了看凱瑞,撒腿就逃。凱瑞雖然戰勝了他,卻仍然有很強的自卑感。那個時候父親關在裡面“隔離審查”,每個禮拜都是凱瑞去送換洗衣服和飯菜。
看著裡面的人叫父親出來,他們不叫名字的,叫“嘿——,你出來!”送進去的衣服,他們都要雙手揉一下,飯菜也要搗一下,怕有什麼紙條送進去。那時候凱瑞很小,看著他們,也不說話。他們就說:“這個小丫頭蠻能幹的,這麼遠的路怎麼走過來的?”
那路確實很遠,乘車要花去1角。那時的1角很值錢的。為了省下這1角錢,長長的路,凱瑞一手抱著衣服,一手拎著飯菜,小小的人就這麼懵裡懵懂地走過來了。
生存在這種環境裡,人就特別敏感。一個小女孩,接受的不是自己心願的,是別人強加予的。那些小孩、鄰居的歧視,承受的也許就比同輩甚至父輩還多。小孩是沒有心理準備的,敏感的心靈常常感到窒息。
凱瑞知道一家人中,母親承受的歧視和欺凌最重。有一天下午,母親哭了。她從視窗探出頭去,望望天空,然後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天啊,什麼時候會亮呀?”
母親以為屋子裡沒有人,可是偏偏讓凱瑞看到了。凱瑞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母親,心裡很難過。
與凱瑞堅韌的母親相比,她的父系的一支大多是些公子哥兒,酒囊飯袋。當然也有像父親那樣的書呆子和藝術家。他們學問都不錯,卻是不會處理人際關係,屬懷才不遇這一類。
父親的一個弟弟,是一位失敗的畫家。凱瑞叫他:可可叔父。可可叔父畫下的幾百幅畫,至今推銷不出去。前些天凱瑞聽說有一位畫院的朋友,想把可可叔父的一些畫,推銷給紐約畫商。凱瑞很高興,第二天就趕去朋友家。一路上,還為九泉之下的可可叔父高興。無論如何總算有人賞識他的畫,他該可以暝目了吧?
然而,事實並非凱瑞想象的那樣。朋友說畫商看了可可叔父的油畫,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朋友很難過。朋友停了一會兒說,難道你可可叔父的畫,真的是鬼畫符一個子兒也不值嗎?
世界與內心4(2)
凱瑞雖不懂油畫,但她想可可叔父也許就像梵高那樣,要隔著一個世紀才被人發現認可,並視他的油畫為傑作珍寶呢!凱瑞這樣想,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安慰。因為凱瑞也搞藝術,深知不被認可的痛苦。所以,她認為可可叔父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真正的藝術家命運總是多舛而坎坷的。
“你幹嘛畫這些讓人看不懂的東西呢?”小時候,凱瑞常聽父親勸可可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