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的玻璃小格子,我看到樓梯從那裡盤旋上去,我真想慢慢地爬上樓,好順著我從前走過的路,再重溫一次過去的動作。
在這幢樓房的各個入口處,過去經常有許多人穿過這裡而隨後又消失了,我相信人們今天還能聽到他們腳步聲的迴音。因為在他們經過以後,有些東西至今仍繼續在震動。雖然震波越來越弱了,不過如果仔細注意的話,依然是可以感覺到的。我也許實際上從來不曾叫過彼得羅·麥克沃伊,我什麼也不是,只是一些透過我的有時遠而弱、有時近且強的振波所散播的迴音,它們在空氣中打轉兒,然後聚集在一起,就成了我了。
十六
康邦街;卡斯蒂耶旅館。問訊處的對面,是一個小客廳。在玻璃書櫥裡,陳列著L·德·維埃爾…卡斯泰爾撰寫的多卷集《法國王朗復辟時期歷史》。某天晚上,我在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之前,也許拿了一卷讀過;但隨後我把當書籤用的一封信、一張照片和一份電報遺落在裡面了。可是我不敢向管理員提出要求,請他允許我把這十七卷再全部翻一遍,以使尋找我自己的這個蹤跡。
在旅館的深處,有一個院子,四周圍著長滿常春藤的柵欄,地面用赭色的方石鋪成,顏色象網球場的沙地一樣。院子裡還擺著幾張花圓桌椅。
這麼此我和那個德尼茲·庫德勒斯曾在這裡住過。我們的房間到底是朝向康邦街,還是朝向院子的呢?
十七
奧斯特利茨碼頭,9號乙。這是一幢四層樓的房子,大門開著裡面是一條黃色牆壁的走廊。一間咖啡室,招牌上寫著:“海員之家”。玻璃門的後面。掛著一個牌子,上有一行鮮紅的字:MEN SPREEKT VLAAMCH.
有十來個人擠在櫃檯的前面。我在咖啡室深處靠牆的一張空桌旁坐下來。牆上是一個港口的一幅大照片照片下邊寫著:安特衛普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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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比利時的一個港口。
櫃檯前的顧客在高聲說話。他們大抵都是在這一帶工作,晚上來這裡喝點開胃酒的。靠近玻璃門的入口處,放著一個電動彈子檯。在它的前面,有一個穿著海軍藍西服、打著領帶的男人,他的一身打扮同那些穿著羊皮黑上衣、短皮外套或者工作服的人們形成鮮明的對照。他一隻手靈活地拉著彈簧竿,默不出聲地玩著。
紙菸和菸斗裡冒出的煙霧弄得我很難睜開眼、直咳嗽。空氣裡飄浮著一股豬油味。
“您用點什麼?”
我沒看出有人走近我。我甚至想誰也不會來問我要吃什麼的,因為當我坐到咖啡室深處這張桌旁時,誰也沒有發現我。
“要一小杯濃咖啡,”我對他說。
這個人矮矮的,六十歲左右,滿頭白髮,許是因為喝了幾杯開胃酒的原故,臉已經紅起來了。在通紅的臉上,一雙淺藍色的眼睛顯得更淡了。這白、紅、藍三種顏色配在一起,象彩釉陶器上的色調似的,給人以一種愉快的感覺。
“請問……”我在他正要返回櫃檯時問他,“門上的字是什麼意思?”
“你說的是MEN SPREEKT VLAAMCH?”
他用洪亮的聲音念出這句話。
“是的。”
“這句話的意思是:講佛來米語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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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比利時和法國某些地區使用的一種方言。
他讓我愣在那裡,獨自搖搖晃晃地向櫃檯走去。
他用胳膊肘粗暴地把擋住他去路的顧客推到兩邊。
他回來時兩手端著一杯咖啡,伸著手臂,就好象費了很大的勁杯子才沒有掉下來似的。
“來了。”
他把杯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