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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為什麼不想回家。那天他用手中的拄杖一點說:“我要讓這裡成為教會的一個連結印度、緬甸、西藏傳教線路的宗教庇護所。”

什麼叫庇護所?是馬幫們歇腳打尖、遮風擋雨的驛站嗎?他說的印度和緬甸,連我都沒有去過。他們是做什麼買賣的呢?竟然要跑那麼遠。

洋人傳教士跟我看見過的那些在馬幫驛道上一晃而過的陌生人不同,他們喜歡上一個地方,就不僅僅停留在口頭上,他們不會在感嘆一句“這段峽谷的路真像魔鬼的腸子!”或者說“看啊,那開到天邊的花兒!”然後就繼續趕路。洋人傳教士們剛來時,也被我的雄渾艱險所震懾,但他們感嘆完後,就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園了。不僅如此,還要把他們故鄉的一切,從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到他們的神靈,都要照搬過來。

從那個古神父來到這裡住下後,我這裡就開始慢慢熱鬧起來了。每隔幾年都有一些高鼻子、藍色眼睛、渾身長毛的外國神父到來,法蘭西國的,義大利國的,瑞士國的。我從他們的交談中慢慢知道了他們都是從大海那邊,乘坐一種可以漂在海上的房子過來的。他們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好像我們這裡有什麼寶貝令他們著迷一般。只有古神父在這裡待的時間最長,現在是兩個瑞士國的年輕神父羅維和杜伯爾陪著他。

教堂村志(3)

這是兩個充滿活力的傢伙,他們總有一些讓我不明白的東西。羅維神父是一個滑雪高手,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滑雪板在雪坡上飛翔,就像在雪地上長了翅膀的人,只是那翅膀不是長在肩上,而是腳下。一天他們拿一個可以蹦蹦跳跳的圓圓的東西,在剛收穫過的青稞地裡踢來踢去,不知是誰惹他們不高興了,還是又在玩什麼陰謀。我總是對這些和我們不一樣的洋人心懷戒備。

不過,應該承認,他們是一些不計酬勞而又相當有耐性的人——一定程度上說,可以稱得上是勇敢的人。我們的神靈起初並不歡迎他們,給他們製造種種麻煩,用雷霆擊中他們的房屋,下泥石流沖毀他們的道路,甚至還放出魔鬼的瘟疫,讓他們患上瘧疾、傷寒。藏族人碰上這樣的災難,一般只有轉求下一世往生一個好去處了,但外國神父總有神奇的藥物驅趕我們放出的瘟疫,還搭救那些也染上瘟疫的人們。就在去年,魔鬼的口袋裡放出像烏雲一樣寬廣濃厚的蝗蟲,吞吃了峽谷裡所有能吃的東西后,這些洋人喇嘛就從外面用馬幫運進來大量的糧食,拯救那些快要餓死的藏族人。他們的慈悲心有時讓我們的魔鬼也下不了狠手了。

瀾滄江沖刷出這段峽谷以來,我都沒有看見過的東西,在洋人傳教士手裡變戲法似的冒出來了。那天我從古神父的茶杯裡聞到一股怪異焦煳的味道,我聽見他對自己的僕人說:“啊,今天的咖啡煮得不錯。”於是我明白他們的茶叫咖啡。他的房間裡有一種會唱歌的盤子,他們叫留聲機,唱出的歌聲誰也聽不懂。有一種曲子,古神父特別喜歡聽,叮叮咚咚的像雪山下的幽泉發出的聲音。後來我從他們的談論中知道了,這是一個叫肖邦的人寫的曲子,用一種叫鋼琴的東西彈奏出來的。說實話,儘管我聽不懂,但我很喜歡。

無論是咖啡、帆布浴缸、摺疊椅子、牙刷、爽身粉、奎寧,還是留聲機、鋼琴、望遠鏡、指北針,這些東西都不足以改變核桃樹這個地方緩慢、悠閒、寧靜的歲月。核桃樹還是核桃樹,僅僅是個馬幫歇尖的小驛站。當古神父說他要在這裡建教堂時,我就像一個大姑娘,一夜之間變成別人家的媳婦了。

僅僅兩三年的工夫,一座我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大房子就矗立在峽谷裡了,它有一個高大巍峨的鐘樓,後面是矩形的經堂,裡面有彩色壁畫的穹頂,彩繪玻璃——一種像薄薄的冰的東西——的窗戶,明亮輝煌的神龕,以及上面供奉的我不知道的神靈——一個近乎*的男人,掛在十字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