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磧萬壑。
時間像是凝住的光景,從二人眼中緩緩流過。
一高一矮的人影,默契地對視著,從遠處望去,就像是一對從未分離的親密戀人。
對於這個早該料定的結果,紀司辰沒有驚訝甚至沒有憤怒。他點點頭,反倒釋然地笑起來。
“終究是我活該。”他輕輕唸了一句,然後帶上車門,合起車窗,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緩緩拉動手剎。
車子離去,帶起顧言曦隨風飛揚的長髮。
“就這樣,也挺好的吧?”她看著那道沒入車流的銀灰,手腕低垂,五指微張,像是觸控到一扇透明玻璃的屏障。
她把凍得通紅的手抄進口袋裡,驀然想起那日和如今的同一個地方,婷婷衝她吼的最後一句話。
同樣的送給你——
“紀司辰,祝你幸福。”
☆、ⅩⅦ
大街上的年味兒越來越重了,從阡陌縱橫的弄堂視窗伸出一根根支滿臘腸和鹹肉的竹竿,用紅色塑膠袋或者報紙裹住,落上饞嘴偷食的鳥雀。零星炸起在小區角落裡的響炮,固執地帶起一些枯葉的碎屑,在鋼筋水泥之間震盪出熱烈的回聲。
那些青灰的摩天大樓的牆體都被色彩斑斕的氣球和綵帶裝扮了,十數層樓上懸掛下巨幅的海報。鋪天蓋地的春節促銷廣告覆蓋住電視、廣播、報紙、地鐵和公交車站的燈牌,走過百貨公司前的玻璃櫥窗,總能看見閃著金粉的對聯和巨大的鞭炮道具。無數穿著紅裝的明星作著恭喜的揖,定格在大大小小的招貼畫裡,露出異常燦爛甜美的微笑。
這座匯聚著無數來自中國各地夢想的城市,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顯現出與常日不同的溫暖活氣。每一條標語和祝福都像提醒,觸動所有人心底最柔軟的神經——回家。
顧言曦靠在車窗玻璃上,看著兩邊的景物飛快退去,像一幅融煮斑駁的油畫。沒想到幾年時間,從S市到N市之間已經通上了高速鐵路。
將近300公里的時速,讓她有些不適應地耳鳴起來。往嘴裡塞進一顆薄荷糖,清涼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冷得她打了一個細小的寒噤。
想當年坐在可以開窗的綠皮火車裡面,冬天凍得要死。她總是壞心眼地把手伸進紀司辰的脖頸,然後看著他睡意全消地猛然瞥向她,又一言不發地緩緩閉上。
會是有多冷啊……
顧言曦無聊,想起這一出,不禁試著把手指塞進衣服裡。咯嘣一聲,糖塊在嘴裡碎成顆粒。“嘶——”渾身上下雞皮疙瘩更盛。
真不知道以紀司辰那種“人若犯我,斬草除根”的性子,怎麼會由著她把手伸進去。
顧言曦搖搖頭,苦澀地彎了一下嘴角。
吃糖可以緩解耳鳴,也是紀司辰告訴她的。
明明以為他們之間並沒有發生過多少事,怎麼隨便想起來的,都有他的影子。
“也不知道他今年回不回去。”顧言曦嘀咕一句,心不在焉敲著放下來的小桌板。
自從T大回來之後,兩個人的關係真正變得像一對公事公辦的合作人。除了對於設計方案的探討,私下幾乎不再多說一句話。
倒是雞毛鄭重其事地請顧言曦吃了一頓飯,感慨萬千地表示,美人還是那個美人,寶刀未老,可惜怎麼一不小心就成了孩子的媽。
顧言曦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也沒有解釋。反倒淡淡地岔開話題,順便訛雞毛準了她一週的春節假。
“能為顧小美女效勞,哪怕是大帥翻臉要把你揪回來,我也必須讓他踩著我的屍體過去!”雞毛一甩頭髮,拍著胸脯保證。
“不會的。”顧言曦放下筷子,淺淡一笑,“他不會再去找我了。”
德國人不過春節,專案那邊有他們負責,顧言曦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