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鈍地回憶此前的一切。
我連一枚簪釵也無,不能如當初和子的忿然破腕。
亦沒有絲毫動彈的餘地可讓我起身觸柱、投繯。
時至此刻我終於明白,單有技藝果然遠遠不夠安身立命。也許所謂技藝本就是一種無關的緊要點綴。
就連選擇結束生命的可能也沒有。就這樣,被輕易掠去蔽體中衣,又被輕易覆倒。其後是用力的雙手,以及兇狠的唇齒。
……
西湖的暮春要比長安溫暖繾綣許多。雨水總在黃昏時來臨,綿密的雨水叫人心生溫柔。十一二歲的我,梳著雙鬟髻子,簪了新鮮胭脂花。棠色長裙裹了一圈又一圈。刺繡領緣裡是層層絹羅紗衣。侍女細心為我描眉,我卻不耐煩,急急問她,四郎哥哥來了麼……
四郎遠赴長安趕考。鳳凰山秋景嫵媚姿麗,紅葉醉染,露冷霜寒。我坐在馬車裡,懷抱琵琶。弦底千萬惆悵。俄而咬唇低語:“四郎哥哥,要早些回來。”
他卻笑:“不回來了!長安那麼好,回來作什麼呢?”
雖知曉這是他故意說笑,心卻被狠狠揪起,幾乎透不過氣,淚珠隨之滾落。他慌了,捧過潔淨衣袖為我拭淚。我摔開他的手,背身不語。絲絹飄然落地。他好不懊惱:“我方才不是當真的呀……怎麼會不回來呢?一考好就回來,聽你新學會的曲子,可好?”
“誰要給你彈曲子了!”啐他一聲,淚猶在頰,卻已展顏……
曾經也有過被珍視的歲月,母親,爹爹,乳孃,侍女,四郎,曾經也有過完整的快樂。
……
當疼痛驟然襲入時,只是一瞬,眼底畢竟還是蘊出淚,浮滿眼眶,嗆得腔內無法呼吸。須臾,淚水隨睫抿落。
太子忽而放慢,用十分玩味的心情,垂首顧我,一指撇過我的頰,端詳品取我想來痛楚又無望的神情。
已無太多悲傷,只是倦,並有寒意。
“很好……”太子醉笑。
凌晨,月色已隱。似乎有一兩粒星子閃爍,或許只是別苑燈火,隔著重重紗幕看得並不真切。
天色慾曙,太子起身,退去原本前來服侍的宮人,他含笑揚手,展開榻上一段絲質細密的白綾——只是洇了觸目猩紅的一小片,又隨手拋落於座榻,彷彿是一件極汙穢的物事。
他笑容中有滿意亦有三兩分譏誚,垂目視我:“昨夜十六弟把你送給我,說或許是一塊完璧。我初時不信,想教坊女子哪有完璧一說。十六弟要我試一試,不想他還看得真不錯。”
我冷然不語,微微揚頸。
他似乎意興未盡,復又伸手探懷。我唯有綾被覆身,夜裡的白色寢衣已不知去向何處。這一時的徒勞遮掩令我羞恥。他以指撩撥,笑:“不知昨夜十六弟的手可曾由你胸懷煨暖。”
我一言不發。他淡淡看一眼,忽而急怒:“不知道服侍我更衣麼?”
我訥訥,木然趨前。
他顯得十分不耐,皺眉道:“罷了罷了。”
之後,有宮人過來服侍太子更衣櫛盥。隨後為我穿戴停當,卻已不是昔時裝束。訝然顧視——竟是太子殿內孺人衣裝。
隱約知道,大抵是回不了雲韶院了。一時竟嚥住,念及和子,盧善才,謝金奴。以及那把謝金奴贈予的紫檀螺鈿五絃琵琶。
太子離去前並沒有吩咐如何安置我。諸位宮人亦各自忙碌。我在偏室盤桓許久,周遭無人,涼意侵遍全身,唯覺痠軟。
府中桂花極馥郁,簾外樓臺水榭皆盡精巧,比之禁苑並無遜色。我挪步,身體尚有許多痛楚,卻似已與我無干。
窗下一脈清流溫溫潤潤,若多生幾片蓮葉,倒像極雲韶院的荷花池。
想了想並無任何牽掛。可惜從小爹爹教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