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隔了不遠的紀老六家場裡,也傳出“要打白雨咧,趕緊收麥嘍!”的叫喊聲。
“要打白雨咧,趕緊收麥嘍——”
一道道收麥的口號在牛家莊上空此起彼伏,大家靠著這一聲聲吆喝傳遞著善意的訊號。
各家場裡,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齊上陣,像單元競賽般地搶收著曬在場裡的麥子。
老紀家也絲毫不放過一個勞動力,抓緊收裝著麥子。
紀永靈帶著永寧兩兄弟,負責第一道工序。先把麻袋平放,撐開袋口,用手和胳膊不停往裡面刨麥粒。等麻袋裝得有一底子,袋子能立住了,就趕緊把麻袋提溜到大人跟前。
楊氏帶著賈蓉花、胡喜容負責張麻袋口,紀老爺子帶著漢子們負責用木鍁鏟麥子往裡倒。百十鍁下去,一袋麥差不多就滿了。
漢子們用麻繩把口子用力紮緊,再抓住袋子口往起一掄,順勢就將麻袋掄到了架子車上,裝滿一車趕緊拉回院中,卸到窯裡。
就這樣一鍁鍁鏟麥、一袋袋裝麥、一車車運麥,大家根本顧不上裝麥時揚起的麥殼眯了眼睛,鑽進了衣服;顧不上身上的刺癢,手上蹭破的皮。大家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搶在白雨之前,把麥子裝完,運回院子。
總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場裡的袋子全都運回了院子,摞進了窯裡,大家才能安心歇口氣。
紀永靈刨刨滿頭的麥殼,說:“總算安心踏實咧。”
紀老爺子揹著手,望著天,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和紀永靈說話:“這望天收的地界,咱莊稼漢的心裡就沒有真正安心過,踏實過。”
楊氏眼神渾濁又迷茫地望著在狂風搖動著的蘋果樹枝,語氣裡帶著疲憊說:“看天吃飯,看地吃飯,就是不看力氣吃飯。哎,老天爺的事誰能說清楚。”
紀滿川笑笑,說:“爹,娘,你們這是咋咧,說話還深沉得不行咧。咱種地的莊稼漢,一代一代,一輩一輩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嘛。”
剛說完看天吃飯,當大家正等著白雨來臨時,老天似乎跟大傢伙開了一個玩笑。沒一會,風停了,雨沒來,毒辣的太陽又出來了,天空恢復了一個時辰前的明豔炎熱。
大家又把剛剛搶運回家的麥子一車一車拉回場裡,再次倒麥,鋪麥,曬麥,翻麥,繼續重複勞作。
紀永靈問紀老爺子:“爺,今年能打多少麥?”
紀老爺子黑紅的臉上綻放出淺淺的喜悅,說:“今年收成能算可以,看樣子一畝能打一擔上下。”(參考《河間志》卷三)
這產量,紀永靈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紀老爺子繼續說:“這就好的很咧,要是遇上不好的年景,來個愣子(冰雹)或是霜凍,種上一料子麥,顆粒無收不說,還要倒貼力氣和種子哩。”
紀永靈只能感嘆,即使莊稼人再勤勞地耕種,哪怕拼上命,糧食的產量卻還是低得可憐,但是這個時代的莊稼漢卻又非常容易滿足,哪怕收成不如人意,但是隻要有糧食能活下來就成。
他們不求飽,不求好,只求不餓死,或許正因如此,才造就了一代又一代不屈不撓的西北人,造就了他們艱苦卓絕頑強掙扎的性格。
今日的晌午飯有了楊氏燉的雞湯,大家一進院子就聞到了濃濃的香氣。
紀永靈都要被饞哭了,久違的雞湯啊。雖然最後上桌的雞湯因為水多,熬得很清,連湯上的油花都沒多少,但是依然抵不住四溢的香氣。
家裡人多,雞塊被紀滿慶剁的很小,每人只分到幾小塊,但是大家吃得還是很開心,最後楊氏很大氣地宣佈,她還留了小半罐子雞湯明兒喝。
不過到底這小半罐子雞湯是沒喝到大家嘴裡。
日頭落山時,鐵蛋過來喊紀老爺子過去,說聾奶家的二兒子眼睛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