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以後出去,東西不是她拿的,人都說是她偷的。”
她娘一聽,氣急敗壞,猛的耳光就扇在了她臉上,說:“拿了就趕緊拿出來,咱清清白白的人家,吃得起就吃,吃不起咱不吃,哪怕餓死,也不能學那賊娃子、綹(liu )娃子(扒手)。”
她被她孃的一巴掌打得頭暈目眩,身子打了個趔趄,捂著臉,勉強站穩道:“我沒拿,沒拿就是沒拿,打死我都沒拿!”
她小姨婆母譏笑道:“你當然是沒拿,你是吃咧,這會都從喉嚨眼到屁眼子咧。”
她小姨家的幾個孩子一聽,忙拍手唱道:“賊娃子、綹娃子,偷了張家的狗娃子。張家要錢呢,嚇得賊娃子胡旋呢。”
她娘一聽更氣了,鼓著腮幫子想替她辯解兩句,又覺得一切辯解都是蒼白無力的,只能惡狠狠地揪著她耳朵,把她拽回了家。
那天她怨極了她娘,為什麼不信她,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就打她,至今她都記得那天的屈辱和委屈。
可是事後,她娘說:“人窮志短,馬瘦毛長。人啊,總是對有錢人心懷敬意,無論他們說啥,做啥都是對的,哪怕他們只是放了個屁,大傢伙都恨不得拿手捧著說清香。
但是對窮人,大家總是百般猜疑,如果你因貧窮被疑被辱,任何辯解和哭泣都沒有用,人家踩你如腳底泥,說你是賊,不是也是。”
紀永周不知道她娘為啥哭,顧不上自己臉上的淚水,抬起雙手,用髒乎乎的小手輕輕擦去胡喜容臉上的兩行淚,用力點頭答應:“娘,我記住咧!我以後再也不貪吃了,我要做個有志氣的兒子娃!”
胡喜容破涕為笑,點點頭,輕輕摸摸紀永周的頭,不知是對紀永周說,還是對曾經的自己說:“娘信你!”
她不知道的是,今天她臉上的兩行淚水,流過她的臉頰,卻滴到了紀永周幼小的心頭上。許多年後,哪怕胡喜容過世,紀永周都永遠記得今天捱過的打,他娘流過的淚。
後來,他每每回憶,他娘提著樹枝條、提著燒火棍、提著笤帚,滿院子、滿麥場,甚至滿村子追著打他,他總說:“那時真不知是我跑得太快,還是我娘並沒有真正地想要打我,捱打的娃娃長大了,打娃娃的老孃卻成黃土了。”
不過要是胡喜容知道的話,一定會翻著白眼說:“老孃是真的想打你,天天想打你,還想換著花樣打你。實在是養了兩個土匪娃,縫補不完的衣裳,斷不完的官司,打不完的錘。好不容易長大咧,又要帶孫子孫女,再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