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潔癖,畢竟即使有良好的防護措施也並非萬無一失,何況在這毫無保護婦女意識的古代?這位壽王千歲沒有沾染滿身花柳,真是奇蹟。只能說他幸運,因為聽起來他似乎不能人道。
這一點上,自私如我,絕對不會屈就。
淵見靜默半晌,垂下眼睫,悠悠輕喟。“是,我知道。”
然而,他攥住我手腕的掌,卻捏得更緊了,竟似要捏碎骨骼一般大力。
就在此時,鬼一敲門進來,化解他共我之間奇異的張力。
“王爺,京城飛鴿傳書,說十日後是您三十壽辰,萬歲與皇后娘娘要過府替您賀壽。太子殿下請您務必在十日內趕回京城。”
我蹙眉不已。這怎麼可能?淵見的身體狀況,根本不適合長途旅行,更遑論十天內趕回京去了。如果要他死,也不該使這樣的手段。千里迢迢奔波往返,身體健康的人也未必吃得消。
彷彿感覺到我情緒的波動,淵見將我的手,捉至胸口,又執出唇邊,輕吻一下。然後,他低聲吩咐。
“準備洗澡水,本王想焚香沐浴更衣後再起程。”
“是,王爺。”鬼一銜命而去。
淵見覆又睜開眼,稍早的溫和,再次被毀天滅地的黑暗所取代。還有,深不可測,殘佞冷酷的恨意。
恨?他位高權重,數人之下,眾人之上,他還有什麼可恨的?總不見得是恨我們這些人罷?
從鬼一進來傳信到退出去,這之間提及的人事物屈指可數:生日、皇上、皇后、太子、回京。究竟是哪一件,觸痛他心底最陰暗隱晦禁忌的那根弦?讓他由虛弱的病人,剎那化身成噬血的魔鬼,欲擇人而噬。
這才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惡疾罷?始終盤踞在他靈魂深處,無法根除。若不能教他放下仇恨,終他一生,都將持續肉體以外的痛苦,而決沒有幸福快樂的一日。
洗澡用的木桶、替換用的衣物先後送了進來,白玉犀角雙螭環耳焚香爐然著龍涎香,升著嫋嫋青煙,置在案上。鬼一往浴桶裡註上溫水,又放了一桶熱水在邊上。
“都下去罷。”淵見自床上撐坐起來。
我想扶他,他卻搖頭。“儺,你也出去。”
咦?我一愣。若在往日,我一定巴不得就此立刻轉身走人,可是此情此景,我怎能任他獨處?有很大比例的心臟病人,是在獨自洗澡時,病情發作猝死。何況他才從昏迷中醒來。
他向我展開潤雅笑容,可眼神堅持,暗暗帶著讓我心驚的狂肆,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我不會有事。若我有事,一定會出聲呼喚。別擔心,儺。我現在還不會死。”
我聳肩。好罷。
由他的眼神,我領悟到,這不是單純的沐浴更衣,更接近於一種儀式,一種戰士在出徵前,焚香沐浴,敬祈神明,保佑平安,禱告勝利的儀式。和印第安戰士在狩獵前往臉頰上抹紅白兩色顏料有異曲同工之妙。若不能令敵人濺血,頭顱落地,則有辱神明。這是帶著必殺必勝之心的祈禱。
淵見此去,必有血光之災。
我腦海裡,突然閃過這樣念頭。
可是,我有什麼立場,勸他?
惟願,上天賦我智慧,在這時間洪流中,可以共他,逢凶化吉。於願足矣,別無所求。
我躡足退出內室,不出所料,鬼一、福江、魎忠,都守在外頭。
連我,都不免屏息,側耳傾聽室內傳出來的水聲。
聽了一會兒,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四個成年人,躲在門外,偷聽一個男人洗澡,無論如何都有偷窺狂的味道,在他們三人的注視下,我將傾向門縫的上身直起,向中庭慢慢行去。
外頭,一輪下弦月掛在天光漸漸亮的空中,夏風拂過,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