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齊的步伐聲,和他們身上鏗鏘的鎖甲相擊聲。
既是全城通令,賭坊今日也早早關了門,平時習慣了賭場裡的喧譁吵鬧,如今一靜下來,倒是覺得有點不正常,彷彿緊隨著那沉沉夜色和禁城赦令而來的,是讓人難以捉摸的陰謀和兇險。
竹園裡,我抱膝坐在臺階上,抬眼望著天空。
夜色不錯,月皎白,星粲然,輕雲若紗,九霄靜籟。月下竹林寂寂幽幽,飛葉修竿皆浸沒在銀色光碎中,鮮翠之色看起來比往日更勝三分。
已是子時,因為今夜全城的格外靜寥而使空氣似凝固般凍結,依稀一點細微的聲音傳來,居然可以牽動整個人所有的神經。
我若猜得不錯,今夜肯定會有許多人無眠。
不管是對明日將成親的夜覽和妍女,還是那些搞出今夜這麼古怪緊張氣氛的人來說,如此壓抑下的暗流藏著的何止千鈞一髮?
我捲袖擦了擦手中的宋玉笛,幾次三番想要湊到唇邊吐氣成音,卻又不得不巴巴地放下。因為我不知道,那句“樓宅不得喧譁”包不包括這絲竹管絃的樂聲。
身後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未行幾步,耳邊便響起了豪姬清朗明爽的笑聲。
“夷光,這麼晚還不休息?”她走過來,撩了裙襬在我身旁坐下。
我轉眸一笑,挑了眉:“今夜註定多事,夷光怎可先睡?”
她含笑瞧著我,眸色微動,口中卻故作未解:“豪姬糊塗,不知夷光的意思是?”
“能把婚慶之喜搞成如臨大敵這般,定是晉國人發現了安城來了些不該來的人,不是嗎?”我撇了唇,收回眼光,依然認真擦拭著手中玉笛,臉色平靜得宛若剛剛那句話非我所言。
豪姬輕聲笑了笑,沉默片刻後,她突地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低聲道:“無顏公子估料得沒錯,什麼也瞞不住你的眼睛。既是如此……夷光,起身隨我來。”
言罷,不待我同意,她已拉起我直奔無顏的房間。
房門推開,昏黃的燈光照亮了整個屋子,我四處看了看,入眼卻不見無顏的身影。
我蹙了眉,心中不禁奇怪,因為自從晚膳後我親眼瞧見無顏進房後就再未見他出來過。好端端的,人怎會不見了?
我正納悶地看向豪姬時,卻見她反手緊緊鎖住了房門,隨即拉著我走到屋裡書案旁,手指一動,扳轉了桌上的硯臺。
硯臺轉動時,那面被一副大大的錦帛畫卷罩著的牆壁猛然一響。我睜大眼望去,只呆呆地看著那緩緩移向兩邊的牆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室內竟有暗閣?
感覺到豪姬握著我的手不自覺地用了用力,我心中一動,便扭過頭來看她,用疑問的眼神道出心中所有的困惑。
豪姬的妙眸微微一亮,她彎唇笑道:“怎麼?你不會沒想到紅顏賭坊本就是齊國在晉國的暗哨吧?走吧,兩位公子都在裡面呢。”
兩位公子?
無顏,和無蘇?
牆裡牆內,各有天地。
沿著一道窄窄的石階不斷下行後,又走過一條長長的狹道,好不容易眼前開闊時,我那雙在昏暗中摸索道路已久的眸子卻被眼前驟然亮起的燈光刺得一痛,視線模糊。
我趕緊閉了眼,伸指輕輕揉了揉後,才敢徐徐再睜開眼。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地下石室,它有著白玉的壁,天青石巖的地,綿軟精緻的地毯,金制的石柱桌椅,還有明彩燈罩下顯得光華萬千的瑪瑙玉器。
我抿了唇,只看了一眼那個悠悠然躺在軟椅中的紫袍無顏便心知肚明:這麼奢華富貴的擺設與裝飾,定是這從不願委屈自己的天下第一公子的傑作。
身穿滾龍踞紋白袍的無蘇靜靜地坐在桌旁飲茶,看向我時,眉宇含笑,聲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