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長亭相送,儀仗護衛等皆已準備妥當,唯等穆侯到達便可出發。晉穆本要我留在府中不去相送,我一聽心急,什麼話也說不出只是拉住他的衣袖,不知怎地眸間竟隱隱溼潤起來。
心中驀然間似在無比擔心,擔心一切當真未能如我所願,擔心他當真會因他父王之故而心死如灰淡看了烽火刀戈、真的沒有防備部署。儘管我心裡清楚對晉穆這樣的人而言,徒徒去送死的可能性怕是萬分之一也沒有,但自己的心還是避無可避地揪作了一團。畢竟他若真的有事,始作俑者還是金城的無顏,而無顏做這事,卻又一半是為了我。
見我執意相送,晉穆無奈,只得拉住我的手一起躍上馬背,冒著風雪馳出安城。
城外兩百黑鷹騎騎士皆褪去了黑甲黑綾,裝扮做了普通的侍衛。百官跪地相送,不少人皆是面容不忍,隱有哀色和擔憂。晉襄居谷避世,一旨令下群臣即便有議也不得覲見諫書,此令是絕令,無可反駁下晉穆出使雁門勢在必行,否則,便是罔顧君臣天階的叛國逆賊。
他是如何地珍惜愛護自己得之不易的無上名聲,又是如何地驕傲絕倫,君子行而有道,取而有仁,若要謀國得位,他絕不會愚蠢得將自己獨身高處、面對萬千箭蹙卻還是狂妄無知地去自稱“天下至寡,地上至孤”。晉襄下了狠心定要為自己的兒子擺出這局險棋,晉穆除了去面對,別無它法。
離別酒三杯,飲過之後,晉穆拍拍我圍在他腰間的手,扭過頭來看著我:“夷光,下馬吧。我要走了。”
我掀開帷帽上的軟紗凝眸看著他,心中一時感觸萬千,忍不住輕聲叮嚀:“要小心。”
他略一頷首,眸光溫柔:“知道。”
“有事讓魅兒給我報信。”我看著停歇在不遠處枯樹上的蒼鷹。魅兒身上沾了一層薄雪,見我望向它,忙提了精神調皮地抖抖翅膀晃了樹下幾個大臣們一臉的雪屑。
晉穆隨著我的眼光望過去,見狀忍笑,點點頭:“好。”
我手下倏地一緊,抱住他默了一會兒,然後鬆手,跳下馬背,站在地上抬頭望著他:“你走吧,我等著你回來。”
他垂眸盯著我,神色突然發怔。我對他輕輕一笑,落下了帷帽上的軟紗,轉身正待離去時,他竟猛地俯下身橫腰又將我抱回馬背上。我嚇了一跳,手指下意識地攢住他的衣襟,還未反應過來時,便覺面龐一涼,覆在臉上的綾紗被他挑指撩開。他的手掌託著我的後腦,臉驟然貼近眼前來,呼吸炙熱柔軟,輕輕撲在我的臉頰上。我一驚剛要開口說“不要”,詞未吐,音未出,唇已被冰涼的柔軟緊緊堵住。
我的臉騰地一燒,羞惱極度以至於腦子裡一片空白,身子發軟,居然就這般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抱在懷中任他熱情親吻著而毫無反抗之力。
不知多久他終於放開我,我呆滯無措,喘息著,只覺心中既恨又疼。他望著我,明亮的眸子裡笑意沉沉,手指垂落死死扣住我的指尖。
“若信我,便不管什麼情況下都記著要等我回來;若想我,那不管什麼情況下都要好好照顧自己,這樣我在遠方辦事時才不會為你擔憂分心;若……不信也不想,還是記著他,那麼你就聽阿公的話,一切我都已安排好。”
我垂著腦袋點點頭,臉頰通紅,心煩意亂得根本沒心思去體會他最後一句話的含義。
“乖。”他捧住我的臉又親了親,而後才幫我重新戴好帷帽,動作矯捷地將我抱下馬背。
“走了!”
晉穆朗聲長笑,音落揚鞭,馬兒踏雪縱馳,一路白色霽漫。
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飛雪下後,我不敢再多停留,也不敢去看那些大臣們曖昧閃爍的眼神,只低著頭,不聲不響地拉過樓湛手中牽著的白馬,翻身躍上,快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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