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宛闖入那間破落宮苑的時候,陳俞正在練字。
他穿著白色裡衣,外邊披了一件最次的雜色獸毛披風,聽到外間傳來的腳步聲夾著尖銳到有些刺耳的說笑聲響時,他手中的墨筆微微一頓,還是將那最後一筆落下。
破舊的門在此刻被猛地推開,外間的冷風捲著幾乎瘮人的寒意激得他不由得渾身一顫,喉嚨隨之泛起難耐的癢意,他止不住咳嗽了幾聲,然後才對著那道彷彿烈火一般的紅色身影微微的低頭行了禮,“請帝姬安。”
賀宛很是滿意他如今這副識趣模樣,笑意盈盈的往前走了幾步道:“小啞巴,今日去幫本宮辦一樁事可好?”
小啞巴是賀宛給陳俞取的外號。
陳俞初被送來北岐時,面對賀宛的欺凌,大多時候都是沉默以待的,直至今日,他的話依舊少得可憐,所以賀宛便給他取了這個外號,原來是為了羞辱他,後來叫得久了,也就習慣了。
陳俞知道賀宛要讓他去做的事絕不會有那麼容易,可他依舊只能應道:“帝姬請說。”
“薩陽雪山上的雪已經連著下了二十三日了,聽說只要這雪下夠了二十日,薩陽雪山頂上就能長出罕見的冰川雪蓮來。”賀宛說著,目光落在依舊低眉順眼的陳俞身上,她嘴角勾起笑意道:“小啞巴,再過七日就是賞春日了,本宮的身份尊貴,自然與尋常女子不同,便要帶這世上最難求的冰川雪蓮去參加賞春日,到時也能讓兄長對我另眼相待。”
“小啞巴,你去幫本宮將那冰川雪蓮摘來,好不好?”
她的語調輕鬆,彷彿採摘這冰川雪蓮不過是一件輕而易舉便能達成之事,可誰人不知薩陽雪山原本就是北岐地勢最為險要的一座山,加之連日大雪,整座山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連路都瞧不清楚。
若是真去了,恐怕就沒有回來的時候了。
陳俞當然也明白,他本就瞧不出什麼血色的臉好似又蒼白了幾分,掩在寬大披風底下的指節驟然繃緊,片刻後卻又鬆開。
“是。”他應聲道。
陳俞在北岐皇宮中的日子很不好過。
北岐與陳國向來不和,陳俞被當作質子送到北岐之前,兩國交戰已有十數年之久。
長久的戰事帶來了沉重的賦稅,壓得那些尋常百姓苦不堪言。
北岐的君主不願承認那是他的過錯,陳國的君主也不會承認那是他的問題,兩個國家的君主都互相將所有責任推脫到對方國家之中,這便使得陳國人怨恨著北岐人,北岐人亦是對陳國人恨之入骨。
四年前,陳國敗在了北岐手中,兩國終於開始協商談和,因著陳國是戰敗方,北岐除了向陳國要了數不盡的金銀財物之外,還要求陳國將當朝太子,也就是彼時方才十三歲的陳俞送去北岐為質。
陳國君主召集要臣不眠不休的商討了三日,最終還是將當朝太子送出,換來了到今日,已有四年之久的和平歲月。
可即便四年時間過去,兩國百姓對對方國家的恨意彷彿早已刻進了骨子裡,不管過去多少時日都不會消弭分毫。
所以陳俞不僅在賀宛面前被踐踏,甚至這裡的奴才,都是要高他一頭的。
趙筠元亦是如此。
趙筠元是四年前跟著陳俞一同來到北岐的。
她是陳國趙將軍的獨女,在她幼時,趙將軍為陳國戰死,將軍夫人李氏隨其而去,自盡前留下書信,將年幼的趙筠元託付給閨中好友亦是彼時的皇后孟琬宜。
此後,趙筠元便養在孟皇后膝下,與陳俞一同長大。
四年前陳俞要被送來北岐為質時,她孤身一人在陳國君主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求來與陳俞同去北岐的機會。
當時,人人皆道這位趙小姐對太子殿下用情頗深,可他們不知,趙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