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拉·彼得洛維奇穿好衣,出去打獵,那派頭跟平素一樣豪華,但這次狩獵一無所獲。整整一天只碰見一隻兔子並且讓它跑了。帳篷之下的野餐也不如意,至少不合基里拉·彼得洛維奇的胃口,把廚子打了一頓,把客人罵了一通。回家時他帶領大隊人馬故意在杜布羅夫斯基的田地上一路踐踏過去。
過了幾天,兩位鄰里之間的敵意仍然沒有緩和。安德列·加夫裡洛維奇仍然沒有去波克洛夫斯柯耶村。基里拉·彼得洛維奇少了他就心裡發悶,他大聲咒罵,出語傷人,以此宣洩滿腔怨恨。多虧本地貴族添油加醋,這些話傳到杜布羅夫斯基耳朵裡已經大大走樣了。一個新情況徹底消滅了最後一線和解的希望。
有一天巡視自己小小的田莊,杜布羅夫斯基快到白樺樹林時,他聽見丁丁伐木聲,過了不一會,又聽見樹幹倒下去的聲音。他騎上馬衝進林子,劈頭碰見幾個波克洛夫斯柯耶村的農民正在肆無忌憚地偷盜他的樹木。見到他,那幾個農民拔腿就跑。杜布羅夫斯基跟他的車伕抓住了兩個,捆綁了帶回家去。敵方的三匹馬作為戰利品被繳獲。杜布羅夫斯基著實氣憤,這以前特羅耶古洛夫手下這幫出了名的強盜從來不敢在他的領地內胡作非為,因為他們知道他跟自己的主人關係友好。杜布羅夫斯基看到,現在他們趁兩家反目便仗勢欺人——他毅然決然不惜違反戰爭權利的一切概念,懲罰俘虜,就用此林中的樺樹條狠狠抽打一頓,馬匹則沒收,牽到自己牲口群裡去幹活。
這件事當天便傳到了基里拉·彼得洛維奇的耳朵裡。他氣極敗壞,在盛怒暴發的最初一刻他真恨不得帶領全體家奴去攻陷吉斯琴涅夫卡(這是他鄰居的田莊的名字),將它搗個稀巴爛,把主人抓將過來關押在自己的田莊裡。如此這般大打出手,在他並非做不出來,但他的思路很快就改變了方向。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在客廳裡來回踱步,偶然瞥一眼窗外,但見門外停住一輛三套馬車,一個頭戴皮帽,身穿厚呢大衣的矮個子下了車,向管家住的廂房走去。特羅耶古洛夫認出了此人就是陪審員沙巴什金,便吩咐把他叫來。不一會,沙巴什金便已經站在基里拉·彼得洛維奇面前了,頻頻鞠躬,誠惶誠恐,恭候下命令。
〃好哇!你叫什麼名字?我想不起來了,〃特羅耶古洛夫對他說,〃你來幹嗎?〃
〃我要進誠去,大人!〃沙巴什金回答,〃這就來找伊凡·傑米揚洛夫,探聽一下,您大人有何吩咐。〃
〃你來得正好!你叫什麼名字,我想不起來了。我正要你辦件事。來!喝杯燒酒,好好聽著。〃
如此厚愛,不禁令陪審員受寵若驚。他豈敢喝酒,立即聚精會神洗耳恭聽。
〃我有個鄰居,〃特羅耶洛夫說,〃是個橫蠻不化的小地主,我得把他的田產奪過來,——這事你怎麼看?〃
〃大人!倘若有文契在手,或者……〃
〃別扯談!老弟!哪來的文契?只有老子的命令!要排除一切法律根據,把產業奪過來,就這麼辦!好!讓我想想。這份產業原來屬於我家,一個姓斯庇岑的買了去,他又賣給了杜布羅夫斯基的父親。能不能從這裡頭鑽空子?〃
〃不容易,最尊敬的大人!大概,這回買賣完全符合法律手續。〃
〃你琢磨琢磨,老弟!好好想想辦法。〃
〃比方說,如果大人能夠想個辦法把您的鄰人佔有產業的憑據或地契弄到手,那麼……〃
〃我懂了,不過真糟糕——他的檔案起火的時候全都燒了。〃
〃怎麼,大人,檔案燒掉了?那再好不過了!——在這種情況下,請一切按法律辦事,毫無疑問,包管大人完全滿意。〃
〃此話當真?好,看你的!我指望你效勞,至於我的獎賞,你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