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裘天揚愣了一愣之餘不自覺苦笑一聲,眼瞼下垂。
忽然間不尷尬了——與其說尷尬,倒不如說有些苦澀。
“舅舅……還好,”他雙手交握,以一個儘可能自然的姿勢放在自己膝頭,一對拇指機械般左右摩擦,作為自我鎮定的方法,“他現在人已經不在北京了,你放心。你不會在這裡碰見他的。”
包廂內一陣沉默。
沈雁久久不語,不知道是不是不想繼續問詳情——譬如,自己父親的去向。
沈雁沒有繼續,裘天揚卻自己開始慢慢往下說:“舅舅前段時間已經離職,出國定居了,現在在加拿大,因為……”
話到此處斷了一下,聲音放低的同時語調也格外小心翼翼起來。
“因為,你妹妹……被多倫多大學錄取了研究生,到那邊深造,所以……”
座位那頭的人依舊不聲不響,神態淡漠,一點反應都沒有。可“一點反應也沒有”對於裘天揚來說反而比較好。
至少,比起昔日那種摻著深深痛楚的憎恨……要好太多太多……
“你,似乎對舅舅一家人沒當初那麼大反應了。”
心有所思,就不知不覺脫口而出。
裘天揚說出來時自己也嚇了一跳,匆匆閉上口,自悔失言。沈雁則只是一直默默坐定,連這句話他也完全沒反應,有如泥塑一般。
“我知道,舅舅當年對不起你,”許久,裘天揚終於把這次談話的主題擺到了檯面上,“我也——”
“夠了。”這時候沈雁忽然打斷他,似乎並不想聽後面的內容。但裘天揚很堅持。
“能聽我好好說一次嗎?我從來沒有機會和你這樣面對面好好談一次,一次也好,請你聽我說。”
沈雁沒回答,卻也沒否決。
裘天揚深深吸一口氣,握在一起的左右手的手掌心出了汗,又溼又涼。儘管他的故事的開頭有著過年時節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的那種明豔色彩——
“我小時候,每逢過年過節,舅舅他們一家都會過來串門,一起吃飯、聊天……在我印象中,舅舅顧家、穩重、時時刻刻都考慮到自己的家人,他們一家三口在我面前總是其樂融融,看上去非常幸福。那時侯我爸爸三天兩頭到外地談生意,媽媽工作也忙,聚在一起的機會特別特別少,所以我很羨慕舅舅那樣的家庭。”喃喃訴說到此,他有點兒落魄地笑了笑,坦白自己的想法,“我羨慕他,崇拜他,一度把他當作我心目中為人丈夫的榜樣,以及為人父親的榜樣。”
是的,榜樣。
男人的外表十分嚴肅,不苟言笑,可是在親人面前卻常常有意外溫和的表情。
男人的妻子長得端莊,舉止優雅,還有一個非常體面的孃家背景。
男人的女兒很伶俐可愛。
無論是男人本身還是男人的家庭,於他而言都如同一塊令人憧憬的完美模板,讓他想把他自己的人生也放到上面複製一遍。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我錯了。”
他一個個字地陳述著,原本那種暖洋洋的色調也像拆封的包裝紙一層接一層剝落,最後才現出裡面那隻裝滿黑色的盒子。
“那天,我,聽到舅媽在客廳裡對我媽媽一邊哭一邊控訴舅舅在外面有一個女人,而且那個女人給舅舅生的兒子都已經二十多歲了,居然還是在舅舅的默許下被沈家偷偷撫養長大的……”
他的氣息緩緩停滯一下,聲音中有一種疼痛感。
“我……過去十幾二十年的信仰在一夜之間完全坍塌,那種類似於被背叛的打擊,你明白嗎?”
沈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