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王克洋急急忙忙回到羊圈房裡,他怕兒子王振醒來掉到地上。
胡寡婦只打了個盹天就亮了,她覺得渾身猛然有了力氣,一邊打掃著院子一邊不是十分完整地哼著《為情所困》的歌曲——
我曾經愛過一個人/她對我總是一往情深/她的心曾是那麼單純/只願意陪我一世一生……
胡寡婦打掃完屋裡屋外院裡院外,就蹲在院邊上撩起衣袖擦著額頭上的細汗望著王克洋家的羊圈,看見王克洋的羊圈裡十多隻羊羔白得像雪一樣活蹦亂跳,就高聲大嗓地喊:“他王家爸,把你的羊羔宰一個吃肉。” 。
王克洋停下打掃羊糞的掃把,仰著頭看著紅光滿面的胡寡婦說:“想吃就宰一隻。”。
“這沒有人的屋裡亮著的是燈還是鬼?”胡寡婦看著蔣欣家的院子問。
“……”王克洋沒有搭話,他知道胡寡婦說什麼。
武澤天已經起床打掃蔣欣家的院子,聽見有人說話,仰著頭看時,一個女人正坐在院邊上手指亂舞著,十多年裡跟著母親轉舅舅她來過暖灣村十好多次了,認識說話的人是胡寡婦。她從舅媽口裡聽說過胡寡婦的三長兩短,不知道今天這個女人為什麼坐在那裡指桑罵槐?她是替蔣欣守孝的人,所以什麼話都不敢說——父親交代過,有孝的人(特別是去世了父親或者母親有重孝的人)三年不能跟人爭嘴吵架,這次臨走,父親知道她要替蔣欣守孝續香火,就吩咐她:女人家插香燒冥票前一定要穿著裙子——必須一定是黑裙子。武澤天一身黑裙子黑褲子,頭頂勒一塊白包巾,腳尖上照例是幔著兩塊白布,她就是蔣家實實在在的守孝人。
“短壽的缺後的死的不明不白的都是做過缺德事的”胡寡婦沒有聽到王克洋的回應,也沒有聽見蔣欣家裡打掃院子的武澤天說話,就一個人吼叫:“沒過門就急著當兒媳婦,又是一個‘前門裡拉和尚後門裡放道人’的。”。
王克洋聽得胡寡婦胡說亂罵,就指著胡寡婦說:“他胡家媽,把你家的背篼背來,背些羊糞填炕去。”。
胡寡婦止住了罵聲,擰擰扭扭著大屁股回院子裡找背篼去了。
武澤天隔著大牆聽見,在胡寡婦背羊糞的時候,王克洋說:人家一個大姑娘又沒有得罪你,你胡罵啥呢?!
蔣欣領著商文巧上班,是從暖灣村到武家寺鎮坐公共汽車去的,等待公共汽車的時候站在公路邊上 ,蔣欣害怕見到熟悉的人,就躲在鎮上郵政所門口,而商文巧偏偏又要挽著他的胳膊不放,像一對剛剛結婚的新人,蔣欣覺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是依著商文巧任意擺佈。公共汽車停下的時候,蔣欣一眼看見武澤天的父親武家玉也坐在車上,武家玉向蔣欣看了看又看看商文巧,蔣欣顯得慌亂地叫了一聲“爸爸”問他坐車去哪裡?武家玉說去縣城給讀書的兒子武仰天送吃喝。商文巧和蔣欣坐在一個雙人座位上,商文巧低頭問:“你叫爸爸的那個人是誰?”。
蔣欣也低著頭回答:“武澤天的爸爸——我老丈人。”。
坑坑窪窪的土路顛簸得心肺都要從口裡跳出來,蔣欣不知道今天的司機為什麼把車開這麼快,商文巧順勢躺在蔣欣懷裡,坐在對面單人座位上的武家玉朝蔣欣臉上看看,蔣欣覺得自己臉上燃燒起熊熊大火,他掏出手絹擦了擦流在下巴上的汗水,扶正商文巧的身子靠在車窗下把臉朝著窗外,看著窗外匆匆後退的山和山腳下的村莊,商文巧不依不饒地用胳膊勒住蔣欣的脖子,把頭靠在蔣欣的肩膀上。
武家玉看看蔣欣和商文巧,把臉轉向自己那邊的窗外,女兒一個人在蔣欣家裡守著續香火,剛剛去世了人的家裡晚上是陰森可怕的,他知道這是女兒的忠誠——這是愛女婿的具體表現,要不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敢呆在那裡……現在在眼前的是女婿摟著另一個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