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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懷素始終記得自己的祖父纏綿病榻之際,來了三個儀表堂堂、玉樹臨風的年輕人。祖父叫他出去,他怎麼也不肯,最後他還是留下來了。這是他一生之中永遠沒有辦法忘記的一天。

他的大父,他受萬人敬仰的大父,躺在床上淚眼朦朧道自己乃是「惶惶乎如喪家之犬」,終此一生,負盡深恩,無顏再回江北。馮真寄清貴了一輩子,可縱然才高八斗,終究無力迴天。滿腹詩書歸作塵土,一身傲骨反成累贅。

從那時起,馮懷素就暗下決心,絕不會走他大父走過的這條路。聲望有什麼用?清貴有什麼用?三朝帝師又如何?他的大父乃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卻要白髮人送黑髮人,自己也落得一個顛沛流離、埋骨他鄉的下場。說到底,還是權勢最實在——有權勢,至少保得住自己的家人。

☆、杳然俱是夢魂中(下)

22 杳然俱是夢魂中(下)

袁夢杳始終懷疑,馮懷素之所以那麼厭惡世家,歸根到底是嫉妒作祟。他在繼元之亂中失去了父母,又失去了他最敬仰的大父,所以他嫉妒和怨恨一切在戰爭中安然無恙,甚至因此發跡的人——崔氏首當其衝。

「夢杳,我昨日夢見昭靈歿了。」

袁夢杳張了張嘴,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他。兩年前,他因贖俘一事引得世家不滿,不得不退居博陵,尋求庇護。自此之後,使團訊息徹底斷絕、再無音訊,至今生死難料、下落不明,到如今已經四年有餘。

「沒有訊息便是最好的訊息,昭靈——吉人自有天相。」

馮懷素笑容慘澹:「你瞧我,是不是個喪門星?」

袁夢杳錯愕地看著他:「胡說什麼?懷素什麼時候也信起這些無稽之談了?」

「無稽之談嗎?」馮懷素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似乎很是認真:「可你瞧我,繼元之亂,玉京淪陷,我父母都沒能逃出來,只有我僥倖逃過一劫,跟著大父一起輾轉到了江南。我大父身體向來康健,我和他同住不到半年,我大父身體每況日下,轉眼便歿了。」

「這是戰亂之故,與你有什麼關係?難道突厥南下,是因為你克了晉朝的國運嗎?」

馮懷素沒有接話,繼續道:「幼寧及笄之後,原本已經在準備婚事了,幼寧的母親去清泉觀為女兒祈福,結果馬匹受驚,馬車跌落山崖,死於非命。之後是昭靈,我一時衝動,陰差陽錯把他送去了百夷,至此杳無音信。去歲末,嵐寧修書給我,希望我與幼寧能儘快完婚,結果方侍郎年初方侍郎突發心疾人去了,某是踩著方侍郎的屍身回玉京的。如今幼寧似乎也不好了……」

袁夢杳變了顏色:「懷素,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

「可若是沒有我,這些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

「子不語怪力亂神。懷素,有些事情你該讓它們過去了。」

「也許吧……」馮懷素笑了一下:「我昨日與嵐寧說了退婚之事,他也同意了,只是怕幼寧心裡難過,暫時瞞著她。」

「你說什麼?」袁夢杳大驚失色:「懷素,你瘋了吧?方侍郎一走,方家就算是沒落了,全靠著嵐寧一個人勉力支撐,幼寧尚在病中,你此時退婚可知會招來多少非議?你在清流這麼多年來的名聲不要了?還是說,你想被唾沫星子淹沒,讓自己在玉京無立錐之地?」

「那便不要了罷。」馮懷素神色淡然,他抬頭看著袁熙:「夢杳,其實你比我清醒,雖然看著溫文爾雅,但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會聽憑直覺,選對自己最有利的那條路,而我總是搖擺。」

「我在博陵接到方侍郎死訊時,腦子裡第一個念頭竟是慶幸。方侍郎去世,幼寧必然又要守孝,婚事不得不押後,我便又能等著昭靈的訊息了。那一刻我甚至在想,若是幼寧出事就好了,我有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