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別人,打了就打了,說不定還能藉此給個下馬威,可誰叫他是「大師兄」,又是個軟性子的「五好」人,心裡頭是懊惱無比,這才驚覺這個叫公羊月的師弟同其他門內弟子截然不同,對每個人都帶有深深敵意。
因劍結緣,夏侯真每日都去探望公羊月,按理說他只負責接應,將人帶回,自有谷中管事安排,但他卻親自照料,上到住宿,下到吃穿安排,甚而包括後續的習劍課業也包攬統籌,能優待則不鄙劣。
公羊月入谷便先養了兩日傷,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尋劍,夜裡對著燈花把看,因為無人願與他同居,偌大屋子只他一人,倒是清淨。
鞘上鏤刻的花紋塗有銀漆,先前的搶奪中被蹭去一塊,叫他心疼不已,因而不由自主反覆摩挲。許是心中裝著事,沉甸甸不得解,手指頭用勁失了分寸,就著六稜晶瑩花一轉,鞘內竟拉出一條豁口。
借著昏惑的光芒一觀,只見豁口處隱約卡著一張薄紙片,他伸指一勾,將其帶出,展開細讀,頂頭寫著三字——
「《思無邪》。」
此思無邪並非孔老夫子論《詩》的思無邪,按上頭字句說法,該是一種稀世武功,功成者不僅能永駐容顏,且有「摧毀」之效,能碎物成齏,輕而易舉散去他人功力,不過前提是此人功力必得弱於己身。
換言之,這功法吃年限,年越輕,功力越淺,越是猶如雞肋,年越長,功力越深,越足可睥睨天下。
雖有條框,但也足可媲美當今天下超一流的武學。
公羊月握著紙片手腕不住顫抖——
近百年中原武林,從沒聽過誰練過類似武功,先不說難練與否,便是流落出去,必然會引起腥風血雨,再者,劍乃他人贈物,相贈之人,是否知道功法留存於此,有會否將之收回?
正是激動與恐懼並存,屋裡忽然想起敲門聲,他將紙片匆忙塞回劍鞘。慌亂中揉搓的褶皺卡在鞘口,劍無法歸位,只能被尷尬地扔在榻上。
「誰?」
門開一線,露出夏侯真那張端著笑的臉,公羊月煩去一眼,用力把門拍上,但慢了一步,被人用腳尖頂開。夏侯真抱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實在站不住,略有些冒失地擠了進來,還一個勁兒跟他道歉。
「屋中久無人住,那床寒衾已是破舊,眼下天氣漸涼,只怕久蓋會著風寒,我給你拿了床新被,填的是柳絮蘆花並一些鴨毛,噢,還有這個,劍谷雖以習劍為主,但紙筆常備,想讀書識字亦不攔著……」
夏侯真絮叨個不停,想來怕一趟出門後,公羊月便會落閘上鎖,再進不來,所以把所有東西壘疊上,一併抱來。堆在衾被上的書冊滾落在地,他騰不出手撿,公羊月俯身抄起,隨意翻看兩眼,發現不是《老子》、《莊子》、《易經》的三玄著作,便是《太平經》、《抱朴子內篇》之類的道教典籍。
總之對他而言,毫無興趣。
即便遭到無視,夏侯真性子陽光,也根本不往心裡去,反倒繼續熱心替他鋪床。劍就扔在榻上,他走過去瞧見,想用手肘把劍掃開,再把懷中之物放下,但對於愛劍之人,又不慣做這般舉動,便在榻前小站片刻,扶正被子碼在角落,轉頭順手替他歸劍入鞘。
公羊月正翻書,眼睛被劍刃寒光一折,回頭瞥見夏侯真的動作,一個猛子扎過去奪來:「還給我!」
夏侯真的目光粘在劍上:「欸……」
「欸什麼欸,你就是覬覦我的劍,除非我死,絕不會給你!」說著,他將夏侯真推搡出門,連帶著他抱來的物什悉數踢出,「誰要你假好心!我不相信你!」
「好歹把被子留下,哎呀,這藥能治內外傷,可別扔壞嘍……」
夏侯真每喊一樣,公羊月就當面扔一樣,最後「啪啦」闔上門窗,只差寫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