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蹲在門口的朱漆大板凳上,打火抽菸,眯著兩隻眼睛,透過一片煙霧,向他瞧著,一副陝北土莊稼漢子模樣。切莫以為這般形樣便是老實,能夠為萬花飄香所用,哪怕是執鞭賤役的小廝,也都經過一番嚴格挑選,老王可也不應該例外。
“好吃吧?鵝就吃不慣這個……”還是那句老詞,“鵝只愛吃羊肉泡!”
“早上也吃羊肉泡?”
“早上不吃!”老王說,“早上吃貼餅子,喝玉米粥,鵝們那地方的玉米可好啦,砸碎了,用裡面的玉米摻子熬粥,可美啦……嘿!”
一根長八寸的小小旱菸袋咬在牙上,抽得吱吱響,那神色這會子可享受啦,就是給他皇帝也不想幹。
“鵝們那地方女人也漂亮,又紅又白,不高不矮,有鼻子有眼的……”
簡崑崙聽著差一點想笑。
“你先生別笑,鵝說的是真的,你沒聽說過?”一面搖晃著腦袋,用著濃重的陝北鄉音吟哦著,“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清澗的石板,瓦窯堡的炭。”有腔有調,卻也合轍押韻。
像是當地傳說的俚語,米脂、綏德、清澗、瓦窯堡等皆是陝北縣名。月是故鄉圓,這位老王看來是典型的思鄉狂熱,不忘本得很。
“鵝們那地方——綏德,男人也俊,一個個都像先生你這個樣,又高又壯,俊得很!”
“那你又是哪裡人呢?”
“這……”老王的聲音忽然小了,“鵝也是綏……綏德。”
說到這裡一扭頭眶地一聲,趕快跳下板凳,敢情是有人來了。
一行三人迎著新出的太陽,順著廊子的那頭,一徑向著這邊大步行來。
走在最頭裡的是個身披紅衣的高大駝子,正是此間職掌內務提調的總管先生—一雷公公。身後二人各著黑緞子蝴蝶號衣,顯然是本府當差。
老王趕忙把碗筷收拾妥當,方自就緒,雷公公一行已來至門前。
“小兄弟,你大喜啦……”
說時已停下腳步,睜著雙三角眼,在對方身上轉了一轉,嘿嘿笑了幾聲:“你的願望達到了,主座有請!”
簡崑崙心頭一震。倒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無音剛才來說,馬上柳先生這就約見了,難道說他的病已經不礙事了?
在心裡略一盤算,簡崑崙一言不發,站起來隨即向外步出。
雷公公呵呵笑了兩聲,深邃的三角眼裡,精光畢現,在對方這個年輕人身上打轉。
這是有含義的,或許他認為對方這個年輕人,性命已將喪失於彈指之間,主人柳蝶衣的個性太熟悉了,那種不動聲色,聚雷霆萬鈞於剎那間的出手,當今天下,實無人能予招架。多年以來,已不知道有多少奇人異士,自命不凡的劍道高手,或名重一方的宗派領袖……俱都敗在了柳先生劍下……他們也都喪失了性命。
似乎是,柳先生有一項自己遵守的原則,多年來奉行無悖,那就是,絕不使敗者生離。也就是說,每一個落敗在他手下的人,均將同時喪失性命。這個他自己奉行的準則,就雷公公記憶所及,近五年以來,從無例外,以此推想,簡崑崙這個年輕人的生存機會,實是微乎其微。
雷公公那雙久經磨鍊的眼睛,生平閱人多矣,人的生死禍福,冥冥中似乎早有安排。
所謂的吉凶生死,其實在當事者接觸之前,往往已有異象顯現,即一般所謂的氣相也。
一個人在大凶猝臨之前,常常行為乖張異常,常見的現象是烏雲罩頂,印堂間一片陰晦,便是黴氣當頭的顯現。印證於過往閱歷,每有所應。這卻是雷公公眼前所又不明白的了。那是因為,眼前的簡崑崙,顯然並不具有那種死亡來臨前的異相。這個特殊的發現,使得雷公公甚是驚訝,一雙三角眼,情不自禁地頻頻在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