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能使他立刻警覺,其實在上鉤之前的觸動釣餌,也有不可思議的微妙感應。
對於柳蝶衣言,七郎當是稱得上細心體貼,極盡照顧關切之能事,以至於眼前的閉目小憩,他也不忍心率先打擾,便自遠遠靜立一隅,敬候著主人自然的覺醒。
便是那片輕悄的楓葉,打擾了主人的美夢。
一片紅通通,幾至透明的楓葉,自湖邊老樹枯枝飄落而下,翩翩自熟睡中的主人頭頂飄過,便是這般輕輕的一絲音訊,使得睡夢中人猝然為之驚醒,反應極其鮮明!
像是為人推了一下,柳蝶衣霍地抬起頭來。
卻在這一霎,右手長竿,倏地掄起,水花一響,一條盈尺銀鱗,同時釣起,不緩不急,卻為他同時抬起的左手操在手裡。
雖說是忽然驚醒,他的動作並不慌張,反似極其從容,右手掄竿,左手操魚,配合得恰到好處。那一雙蘊含著隱隱光采的細長眸子,卻已注意到簡崑崙的到來。
“唔——你來了……”
反手把魚拋向湖裡,這一霎,他的睡意已似全消。
“你過來,咱們好說話!”
說時,長竿直倚,卻把身子緩緩向後仰起。
簡崑崙哼了一聲,舉步直趨而前。約莫在對方身前丈許左右站定。
他幾乎已可判定,眼前這人便是柳蝶衣了。
這個人在他心目中,不可否認的,是具有極為特殊分量的。然而,正因為這樣,他卻更不能在對方面前稍示微弱。
想象中,柳蝶衣這人,必然已很老了。甚至於剛才的那一瞬,瞧見他垂下的棕色長髮,依然認為如此。直到這一刻,雙方近距離細察之下,才覺著這個判斷錯了。
這個人並不老邁。
看上去,不過四旬左右,眉長目俊,鼻直口方,若非困於眼前的病勢,略似憔悴之外,平常時候,應該是相當英俊漂亮的一個人物。
柳蝶衣也似同樣地驚訝。也許是簡崑崙的忽然出現,使他想到了許多過去,這一切都因為簡崑崙與他父親的酷似。
“不錯……看來你確是簡冰的兒子……”他說,“我已經知道你的名字了,簡崑崙。”
一霎間,他眼睛交織著謎樣的光采,似乎許多過去了的事情,一下子都記了起來。
“你知道為什麼你會叫這個名字?”
簡崑崙當然知道,卻沒有必要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基本上,雙方敵對的立場,並無改變,特別是簡崑崙知道他與父親的那段宿仇之後,新仇舊恨齊聚心頭,豈能輕言化解?
柳蝶衣的神態依然不失懶散,這一霎更似帶有幾分虛幻的飄渺……
“那是因為你出生在西北地方的崑崙山……”他說,“你母親是個紅顏薄命的女人,生下你不久之後就死了。”
簡崑崙冷冷一笑:“你說得都不錯,看起來,你對於我家的事情很清楚。”
“清楚得很……”柳蝶衣微微笑著,“可以說比你還清楚,但是今天我召你來這裡,卻不是跟你閒話過去,過去的事情連你都不一定知道。”
簡崑崙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柳蝶衣說:“你的所作所為,我都知道,年輕人見義勇為打抱不平,這都不是壞事,要緊的是,不要意氣用事,更重要的是要量力而為,自己要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就像你的……”
頓了一頓,他再一次向簡崑崙注視過去。
“你壞了我的大事……”
說到這裡,柳蝶衣那張頗似憔悴的臉上,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一絲蒼白的顏色。
“你的膽子不小……”柳蝶衣說道,“這個天底下,凡是膽敢與萬花飄香這個門派為敵的,結果只有一樣——便是自取滅亡,你也不會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