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皆似父王,獨一隻藍眸像她。
信箋在掌心中又涼又燙,他一氣閱畢,不由得閉了閉眼。
“乾德六年之事乃吾所計,汝母皇至今猶不知其由。時天下初定,邊路反賊益猖,倘不為此之計,安得保邊民之安寧?然吾二十餘載亦有悔心,安邊之策非殺伐詭道能替,吾兒今有良思,或未可知。汝母皇既知孟廷輝果為孟氏清圖縣君。時時念汝幼時之事,或憂汝不知世間情事之難,或憂汝因父母之故而泯一己真心。殊不知有其父必有其子,吾兒豈是庸常之輩,是必心有定數矣。吾雖不知彼孟氏何所美、何所惠、何所賢,然吾兒之愛必有其所美、所忠、所賢之處。縱是不美、不忠、不賢,吾兒愛之又有何不可?汝之慮吾盡知。此天下既已付汝,吾了無所求,唯願吾兒能得似吾之幸,則吾心可安。……”
他睜眼,走去一旁案邊,將這紙信箋就著熾然燭苗焚燒成燼。
再回內殿時,她已然俯在床上睡著了。
隔著輕薄床帳,可見她的臉色一片安然,雙頰粉嫩剔透,光裸的背脊上香汗未乾,一片春色撩人。
他在床頭站定,不忍擾她。
乾德六年。
他復又閉眼,腦中忽而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
當年他不過六歲,母皇夜幸鄭國公孟昊府第,將他亦帶了去。
一個粉布包裡的小小女嬰,被人傳來傳去卻不哭鬧,母皇笑道此女乖巧,正像他小時候一樣,問他想不想要個不哭不鬧的太子妃。
那一夜的鄭國公府中是何等熱鬧,可他自那之後便再也沒有聽人提起過那個被賜封為清圖縣君的小女嬰。
久而,更沒人記得那太子妃一說。
但誰曾想,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她仍是回到了他身旁,成了他的女人。
二十一年前他的父王誅殺了她孟氏全宗。
她本也該死,但她卻僥倖成了漏網之魚,苟活了下來。
她雖活了下來,可在八年後卻又因他母皇的一道詔令而落入行將凍死的境地。
偏他恰在那時遇著了她,又出手救了她。
偏她就因此而深深深深地愛上了他。世間因緣,有時就是這麼的諷刺。
許是他久立床頭讓她隱隱感覺到了什麼,沒過一會兒她便動睫睜眼,眼神迷濛地探了過來。
“陛下。”
她一撐身,長髮便落至胸前,蓋住兩朵嬌蕊,更顯嫵媚。
他微微彎唇,撩開帳子上床,將她抱進懷中。
她觸上他冰涼的肩頭,不由一顫,蹙眉道:“陛下方才怎的連袍子也未披?”然後便愈發緊地回抱他,試圖用自己的身子讓他暖和起來。
“無礙。”他低頭親她。
她在喘息間開口:“方才可是有何急事兒?”
他搖頭,仍是道:“無礙。”
她窩在他懷中,被他親得意亂情迷,許久才找回神魄,抬起下巴去瞧他。
他卻伸手捻熄了燈燭,抱著她翻過身,道:“近日來在樞府沒怎麼歇夠罷?今夜便好好睡一覺。”
她好似又想起了什麼,不由在暗中抿唇,道:“陛下今日在北使面前裝得還真像。枉方將軍等人一把年紀,還得在大殿之上與陛下一唱一和。”
他低笑出聲,卻是道:“睡。”
她便埋頭而下,可過了一會兒,又抬頭道:“臣好像益發地愛陛下了。”
他眼底忽澀,將她箍得更緊。
她心知他向來說不出什麼露骨直白的話來,可這動作卻明明白白地道出了他的心意,由是心底淺笑,安然闔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而貼著她的耳邊沙啞道:“我從不知,自己能如此愛、如此被愛。”
她縮在他頸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