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孟廷輝面無表情,聲音依舊輕輕的:“皇上手詔,自當於一營將士之前高聲宣敕,乃彰天子浩威。我人既已在此無可能會欺你霍將軍一言。”
霍德威臉色驟變,“孟大人!”
孟廷輝抬睫瞟他一眼問道:“潮安北路安撫使董義成有報,柳旗大營主帥趙邦、監軍胡可肖皆已被亂軍處死。敢問霍將軍有何良計能於亂中保全己身,而能讓亂軍上下聽命於將軍一人?”
此話端的是無比諷刺是傻子亦能聽得出那其中的濃濃詰責之意。
就連沈知書在一旁聽了,臉色也是驀地一沉。
霍德威聽了更是怒不可遏,上前衝她喝道:“你好大的膽子,不過是持了皇上手詔,便真以為我不敢動你分毫?”
她淡道:“霍將軍自然敢。只是霍將軍還想不想要這一營將士性命?”
霍德威額角青筋暴起,忍了片刻,終是收怒,冷笑數聲,又道:“好,我且告訴你我是如何保全了性命的!當日柳旗縣知縣高海當眾杖殺兩名士兵,惹得一營上下驕兵怨怒,割了他的腦袋還不解氣,又稱言執掌帥印未久的趙將軍不護將士性命,與潮安北路轉運司的人勾結著要削將士們的糧響,趙將軍還沒反應過來時便被人一槍刺死,營中大亂乃始!監軍胡邦欲止將兵作亂,卻被人以槍抵心相脅,令他帶頭劫城擄民,給朝廷點顏色瞧瞧,胡監軍自是不肯屈服,殺紅了眼的亂軍當眾挑心戳死!主帥、監軍皆死,亂軍自是來逼霍某做這個領頭罪人。霍某起自行伍,多年蒙負天家煌恩乃有今日之位,又豈會甘願做此亂臣!可一營亂兵占城掠民,燒殺劫搶之事無人能止,霍某若是亦因頑抗而灑血身死,孟大人今日所入之城便斷不會是眼下這個樣子!”
此一番話字字湧氣,說到最後,他的一雙眼都爆滿了血絲,人已抖得不能自持。
孟廷輝聽著,臉色自始自終未變,良久才微微垂睫,展袖道:“霍將軍請坐。”
霍德威咬牙,冷哼一聲,才走去坐回原位。
沈知書慢步踱了過來,在她身旁的椅子上緩緩坐了下來,眉宇間一片沉暗,卻也無言。
她知道霍德威言十有八九為真。單看沈知書這一身安然之態,再想到方才城中雖是一片岑寂卻無大亂之象,便也能想到這當是霍德威束下之功。
可這亂臣之行,又豈是單憑此便能抵消衝過了的?
良久,她才懷中掏出裱金聖旨,衝霍德威道:“皇上亦知邊軍之苦,此次我奉旨前來宣敕招撫之諭,望霍將軍能體念皇上一片仁慈之心,萬莫再與朝廷作對。”
霍德威斜望著她,臉色仍是黑黜黜。
廷輝好整以暇地回望著他,道:“潮安北路轉運使意欲削減柳旗大營將兵糧響一事並未報與朝中二府知曉,實乃其自作主張之行,皇上知道後亦是龍顏大怒。營兵因不服糧司之議而醉酒鬧事,此亦是情有可原,但知縣高海卻不問將帥、當眾杖殺兩名士兵,實乃僭越逾矩之舉。皇上有言,朝廷命官對爾等不平,乃至爾等心生怨怒、聚眾為亂,然此非爾等心欲為亂,實是為勢所逼,一旦有心歸順,朝廷必當不咎爾等之罪,糧響軍備皆按先前之制付與爾等,從此往後只增不減。”
霍德威聽著她一句句地說,眉頭漸漸舒開來,可臉上色愈來愈重,聽到最後,看著她的眼神亦變得蠻狠起來,口中哼道:“孟大人以為霍某是三歲的孩童,信口騙某!”
孟廷輝聞言,猛地撐案起身,聲喝道:“你放肆!”
霍德威本是將疑,可被她這麼一斥,登時一怔,竟懾於她這氣勢之下,半晌都沒再吭聲。
她雙手一展詔書,冷眼盯著霍德威,仍是厲聲道:“皇恩浩蕩,我以皇上近臣之身千里赴此邊地亂軍之中,豈有緋服魚袋之臣信口騙爾之事?皇上為撫亂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