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很快,阿四知道他是來找自己的,平日裡,老闆下頭的人如果有什麼私事,都是透過阿四給老闆遞話,阿四也由此感覺良好,一是能收到一些通傳小費,二來也讓別人欠下點人情,鄉下來的人,有這種被人尊敬的虛榮滿足感,也沒有更多的追求了。
“阿四師傅,兄弟有點私事,請五天假,麻煩給通傳一聲。”老林邊說邊從懷裡掏出兩包大重九遞給阿四。
“老闆的規矩,你曉得的,會客的時候下人不能打擾。”阿四伸手推了回去,有些不耐煩的壓低聲音。
“阿四,平時聽你常說張先生如何如何看得起你,看起來是吹牛吧!”
老林的挑釁出乎阿四的意料,平素裡,除了老闆家里人,幾乎沒人敢在明裡招惹他。
阿四漲紅了臉,近年來他的涵養好了很多,但畢竟還是鄉下人的根底。
“怎麼不吭聲?被我說中了吧?”老林嘿嘿一笑,舔了舔嘴唇,露了輕蔑的神情,看來他是要繼續考驗阿四的定力。
“呸!”一口唾沫被直接吐到老林身上,阿四受不了老林的眼神,那是一種從骨子裡的蔑視,但是礙於老闆就在樓上設宴,知道不能過多糾纏,“快滾,否則有你好看的!”
老林下意識輕微皺了皺眉,接著斂了斂眼笑道:“鄉巴佬亂撒尿,這裡不是你老家,你爹媽是不是沒告訴過你?”。
人的尊嚴就是這麼奇怪,一條看不見的底線,一旦超越了,自己總能最先知道。
阿四撲了上去,衝著老林的左臉部狠狠揮出一拳,少年時期的江湖歷練,讓他很有自信,自己不比這些保鏢身手差,但是老林似乎早有準備,側身一避,右手順勢扭住阿四的手腕,往下一帶,再向上一提。
“咔嚓。”老林松開了阿四的手,任由他彎下了腰。
也就在同時,阿四的哀號穿透了整個後花園。
“吵什麼!”一個渾厚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樓欄邊的燈火不是很亮,但阿四不用抬頭,知道那是老闆的斥責,只得強忍痛苦,說道:“是快槍…快槍老林,這小子……我已經警告過他…。。過他,張先生有…有要客不能打擾,他非要……”
“姓林的龜孫子,不知道老子在會客啊,在下面搞七搞八,不知好歹,明日找個東洋兵替掉你!”老闆顯然怒不可遏。
“張禿子,你以為我願意跟著你嗎?老子在上海灘的貴人多了去了!”老林頂了回去。
“阿四,給我卸了這龜孫子的槍!”循著晃動的燈火,一位身著軍服的魁梧老者從樓上探出了身子!果然如老林譏諷的,頭髮幾乎禿了,自己的痛處被一個卑微的下人說了出來,如何可以忍受。
說話間,樓上的客人,府裡的隨從都已經圍了出來。
“用不著你趕,老子自己走!”老林左手甩開長衫一角,右手順勢掏出手槍。
張老闆眉心中槍的時候,鮮紅的血液順著自己的鼻尖噴湧而下,血的味道他聞過數千次,不過感覺最濃烈的一次卻是此時,他怎麼也想不到,老林的槍比平時還快。
周圍的人亂成一團。
張老闆倒在樓欄邊的木地板上,他彷彿聽到身邊的人在驚呼,但是,他很快就聽不到了,因為他的胸口又中了兩槍,速度這麼快?老林竟然衝上樓來,又對自己補了兩槍?
在他死去的一瞬間,他的記憶停留在自己左手拇指離開身體的那一刻。
(二)
老杜這幾天都沒有睡好。
子時已過,他還坐在最愛的勾雲紋崁雲石酸枝太師椅上。
今天會有大事發生,老杜的預感一向很準。
但他不能在下人面前表現出不安的情緒。
他開始做他每天都會做的一件事,削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