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不宜久留,道了一句:“大表哥,且容琉玥先行一步了。”轉過身便欲進廳裡去。
方走出兩步,身後卻忽然傳來一地質局極輕極細又似壓抑了極大痛苦的嘆息:“你果然還是怨著我的……也罷,原是我負了你在先,你怨我也是我自找的,此生我也不奢望你能原諒我了……我只盼,只盼你以後能過得好,事事都能順心順意,能與……他舉案齊眉,白頭到老,此生也便無所求了……”
這樣肉麻“窮搖”的說辭,若是放在之前,孔琉玥是一定會嗤之以鼻的,但今兒個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這番說辭,竟讓她越聽心裡越痠痛,明明不想流淚的,淚水卻如絕了堤一般,忽然泉湧而出,怎麼忍也忍不住,幾乎就要忍不住哭出聲了。
同時身體也似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動也動不了了。
孔琉玥心裡有幾分慌張,又有幾分明瞭,一定是因為前身對尹淮安的感情太深太濃,如今即便人已經逝了,愛恨卻不肯就此放下,所以才會引得她不由自主的想流淚,這根本就是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不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她聽見自己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輕輕說了一席她壓根兒沒想過會出自於她之口的話,“表哥,你的苦衷我都明白,你也是不得已……我已經不怨你也不恨你了!但只到了今天,一切都已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你希望我以後能過得好,我又何嘗不希望你過得好?大表嫂是個好的,能幹穩重且不說,又得老太太和大舅母喜歡,有她伴著你,以後我也放心了……這輩子我們有緣無份,我只盼下輩子,我們不要再這樣,最好是連遇見都不要再遇見了……”
這是自己打自己成親的訊息在府裡傳開至今大半年以來,尹淮安第一次聽到孔琉玥用曾經只專屬於一人的溫柔語氣與他說話,——當然,他並不知道,此孔琉玥已非彼孔琉玥了,其歡喜激動,自是不必說,幾乎就快要喜極而泣了。
奈何噏動了幾次嘴唇,卻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惟有痴痴的望著眼前的人兒罷了。
理智告訴孔琉玥,她該即刻拔腿走人的,她已經看見不止簷下的丫頭婆子們在向他們這邊張望,連坐在廊下太師椅上的尹老太太和旁邊侍立著的尹大太太霍氏等人也在朝這邊看了,她要是再不走人,她們只會越發將她恨到骨子裡去。
可是她很快就發現,她已經完全失去了行動力,她的大腦還是能思考,然而她的手腳,卻比剛才還要僵硬,她渾身上下除了眼珠子還能動之外,其餘任何地方都再動不了了!
眼見忽明忽暗光芒下尹大太太的臉已黑得堪比鍋底,霍氏的臉則已白得毫無血色,孔琉玥真是恨不能此刻地下能忽然裂開一條縫,讓她掉進去!
地上當然不會忽然裂開一條縫讓她掉進去,不過,一直侍立在尹大太太身後的尹慎言忽然走出人群,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還歡快的說道:“大哥哥,孔姐姐,知道你們一向不是親生,勝似親生!說了這麼久的體已話兒,也該說完了罷?且過來同大家一道看煙花罷,剛才二姐姐還同大嫂子說,此情此境,應當賦詩幾首以應景呢!”
說著親熱的挽了孔琉玥的手,拉著她往人群方向大步走去。
手上傳來的溫熱觸感和微微刺痛之感,終於讓孔琉玥如被解了穴一般,驀地清醒過來,手和腳也終於恢復了自由,她不由感激的看了尹慎言一眼。
就見尹慎言也正拿飽含擔憂和關切的眼神看著她,見她終於不再像剛才那般呆呆的,身體也不再像剛才那般僵硬,臉色亦好看了幾分,暗中鬆氣之餘,遂放輕了手上緊攥著她手的力道,並微皺眉頭探尋般衝她點了一下頭,意思是問她現在好些了嗎?
孔琉玥會意,也衝她點了一下頭,又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方手挽手的與她一道,慢慢的走到人群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