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只有高粱知道。 。 想看書來
上塘書 第一部分(3)
大地主周彎子,祖上因為有錢,房子造得氣派,但畢竟年深日久,外表舊得不能再舊,瓦楞上長著一簇簇青草,牆壁上沉積著黃一塊紫一塊的斑痕,讓人看了沉悶、壓抑,心裡不免也要長出青草,再加上廂房已無人居住,門口的門邊另檔起了牲畜圈,牛馬糞味不絕如縷,年輕人呆久了,心裡不光長出青草,長出大樹也說不定。
晚於老房子的,當然是中街,它們是前街的後代,前街的兒子,比老房年輕三四十歲。它們的出現,大都因為父母在老房裡生養了一堆兒女,到兒女長大,老房子住不開,需要向外擴張,就把房子蓋到後邊。
生養兒女的,本是父母,向外擴張的,卻要兒女自己。因為他們的父母生養太多,實在沒有能力管了。就說前街東頭的老申太太,細腳伶仃的一個鎮上女子,卻為申家生下五個五大三粗的兒子,三個人高馬大的閨女,閨女再大,嫁給別人家,不用管房,兒子不行,不但管房,還得管娶媳婦。可是她的丈夫申明義,十幾歲就在外面當裝卸工,中年回鄉,哪裡懂得過莊稼日子的路數。不會過,又不能不過,要過,兒子大了,就得給兒子娶媳婦,蓋房子。危難之中,只有選擇一條路,只管娶媳婦,不管房子。老大結婚,老大自己出去蓋房,老二結婚,老二自己出去蓋房,老三結婚,老三自己出去蓋房,剩下老四和老五,就問,哪一個能養老?能養老的留下,不能養老的也請滾蛋。說是問,其實早已經內定給小兒子了,小兒子腿有病。
赤條條從父母那裡滾出來,身無分文,又沒像老輩人那樣趕上土改,憑空就能分得雕花瓦房,要平地蓋起房子,實在是難上加難。東湊西借,把媳婦結婚的彩禮搭進去,好容易湊足一點錢,房子也就蓋得很不講究,稻草苫頂,黃泥打牆,雖然才只有二十幾年,卻早已是牆壁斑駁,屋笆塌頂了。
在上塘,最好的房子,要算后街了,它們多建於九十年代末期。你絕不要以為,中街是前街的兒子,后街就一定是前街的孫子,不一定的。他們中有的,就是那些被父母赤條條攆出來,雖是無力卻必須獨自支撐世界,在中街蓋了個泥巴房的主。他們從把房子蓋起來那天起,就在心裡發狠,等什麼時候行了,一定蓋一幢闊氣的房子。他們這麼發狠,並不知道自個到底什麼時候就能行了,只不過是一時堵氣,就像一個軟弱的孩子被別人打翻在地,爬起來指著對方說,你等著,等俺長大再………當真長大,早把發下的狠忘得一乾二淨了。
那老申太太的四兒子申作林,和弟弟只差一歲,弟弟跟母親住,不必蓋房,他小小年紀,卻要自己出來蓋房,就堵氣發誓的,等俺能行再……。然而春夏秋冬忙著,地裡家裡忙著,不到一年,早把發下的狠忘了。誰知,沒多久,他的舅哥在城裡搞建築搞通了路,把他也帶出去了。
舅哥之所以要帶姐夫,而不帶妹夫和別的什麼夫,是因為他的姐姐對他有恩,見他在外面胡作非為也不舉報。有一次他在鎮上幫一個有名的地痞打架,被正在趕集的姐姐看到,他的姐姐回家卻隻字沒提。他的姐姐要是舉報了,他的父親能打斷他的腿。就是那個地痞,日後做了包工頭,成全了他的建築事業。
當姐夫的命運隱在生活如此深遠的縫隙裡,實在是難以想象。跟著搞幾年建築,雖是做苦力,錢一年還是掙下幾千。一個鄉下人,一年就掙下幾千塊錢,舊有的想法不由得不冒出新芽,不由得不一天天茁壯,等到三年五載,錢積攢下來,一幢闊氣的房子就由心裡移植到后街,在後街拔地而起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