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育幼堂在鞭炮喧天中正式成立,開門剛一天,門口就多了幾個包著簡陋襁褓的嬰兒。
程文娘連同一個保嬤嬤,將地上孩子抱起,看著黑黑瘦瘦小小的嬰兒,心疼的直落淚。
被拋棄的基本都是女嬰,偶爾有一個男嬰,多數也是因為殘疾。
這個年代就是這樣,女人的命賤,很多女嬰剛出生就被溺死,或者因病夭亡。
僥倖長大五六歲,還沒灶臺高,就等照顧弟弟妹妹,在家老黃牛似的幹活。
窮人家的孩子,要是沒找到合適能給一筆彩禮的人家,會在家幹活拖成老姑娘。
就算嫁了人,也沒上保險栓,又是新一輪歷險。
遇到始亂終棄的渣男,容易在熬成黃臉婆時帶著孩子被趕出門。遇上稍微講些情意的,生孩子又是一個大坎兒。
窮人家的女兒辛苦,富人家的女兒,也不見得十全十美,妻妾子女爭風吃醋,可是能鬧出人命的。
太苦的年代,抱有同情心的人也難救濟別人。
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能傳宗接代的男丁,也不見得多金貴。
窮人總想著多生兒子,多生一個長大後就多個勞動力,被抓壯丁,也不至於膝下一個孩子都沒有。
愚昧又荒唐的年代,原本該充滿熱忱和闖勁的民族,被深深的悲哀覆蓋。
梅氏育幼堂開創半個月後,在鶴城赫赫有名。別的育幼堂,收孩子時要求很高,給的不過是一碗稀飯。
鮮少能有育幼堂,教所有適齡孤兒唸書的。
就連洋人開辦的育幼堂,也就教一些聰明伶俐的孩子,學學唱聖經,認識一些粗淺的字而已。
梅氏育幼堂不僅教孩子識字,還培養那些十幾歲的流浪乞兒學手藝,到工廠做工。
很多養不起孩子的人家,特地從十里八鄉趕過來,就為了將孩子丟到育幼堂門口。
有的孩子,甚至已經六七歲了。
他們打得算盤很好,將記事的孩子丟過來,等到育幼堂將孩子養大,教識字唸書懂一門手藝後,再認回去。
育幼堂的管事劉德金對此很是憤慨:“東家,那些人太狡猾了,有幾個送孩子來的,我都親眼看到他們家人在一旁躲著了。”
“是啊,我也看到了,別說鄉下的了。就連同一個街道大院裡,都有人偷偷將孩子送來。那些孩子明明有父母,家裡也不缺一口吃到底。”
梅氏育幼堂幾個幫工的都義憤填膺,東家要做好事,這麼多人來佔便宜,他們心裡實在不痛快。
在開辦育幼堂時,舒安歌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她提供的條件,在這個年代看來實在太優越,對於許多貧困乃至孩子多的小康家庭來說,都十分具有吸引力。
要知道這個年代,想念書或者學手藝,都是一件大難事。
學手藝要到處託關係,給師傅當學徒,白乾好幾年活,才能學到一點東西。
有刁鑽的師傅,不僅讓徒弟洗衣服幹家務跑腿,在教東西時藏著掖著,只教些最基礎的。
窮人家的孩子想讀書,除了天賦異稟的,簡直難如登天。
“情況我都知道了,你們查一下,能找到人家的就將孩子送回去。要是對方執意不願接回孩子,就讓他們籤一張與孩子脫離親緣關係的字據。”
打蛇要打七寸,舒安歌不介意多照顧幾個孩子,但不想讓一些愛鑽營佔小便宜的人,從中得到太多好處。
一份脫離親緣關係契約書,足以讓那一些一心佔小便宜的人忌憚。
舒安歌還有一層顧慮,這年代宗法禮教很嚴重,孝道帽子能壓死人。
她怕自己將一眾孤兒孤女養大,最後淪為他們親人賺錢謀利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