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務級別的,但穿行在沙漠中飢渴的人,看到沙漠中有一眼清泉。
那是救命的一眼清泉。
恰好郭成奎就是管理那眼清泉的人,於是藉助生命之源的清泉,他比普通人高貴一頭。
千年的媳婦熬成婆,不吃苦中苦,方位人上人。
一名護渠臨時工,熬到水管站長,箇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領受。
郭成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無休,夏天給村民灌溉,秋天至冬天修渠。
他每天帶著鐵鍁、扳手、套管騎著摩托車對水管站的渠道巡查。
一次他看到渠道里有兩塊大石頭,他跳進水渠,想把石頭搬走。
石頭大,他只能蹲下身軀慢慢移動。
他的腳伸到閘口,水閘螺桿絲扣滑絲了,水閘瞬間落下,壓住他的左腳。
“有人嗎?”
“幫幫我。”
他頭上的汗珠流下來,他驚恐萬分,下午五點渠道,閘首要按時放水。
這沙灘上,哪有什麼人?
鐵鍁還在身邊,他鎮定下來。
他用鐵鍁木柄用力撬水閘,半噸重的水閘卡在水閘縫隙裡。
他再用力一撬。
咔擦……一聲,鐵鍁木柄斷了。
他左腳一陣揪心的痛。
晦氣。
今天倒大黴了。
他還在想辦法,從這渠道走不出去,流向渠道的水會淹死他,他成了冤魂野鬼。
他脫下上衣,然後把衣服用石頭砸成,連成一體的碎片。
他把袖口系在折斷的木柄上,揮舞著連成一體的衣服碎片,如同發了瘋的瘋子。
他自救的方式,在狂野裡沒人理會。
有人嗎?
郭成奎哭了,他的語調變成絕望的吶喊。
有人嗎?
他嗓子已變調,上下頜哆嗦著。
他累,卻無從止歇。他苦,卻無法迴避。
他想活著可沒人救他。
還得靠自己。
他又揮舞起折斷的鐵鍁木柄。
只要努力,在絕望中總能湧現出一絲生機。
他衣服碎片扣住閘板上,套管扳手上。
他一拽衣服,套管滑落在渠道里。
他趴著,努力向前……
他終於把套管拿到手。
套管扳手是鐵質工具,可以當做撬槓。
他狠勁一撬,他是幸運的,在世間,他的苦痛無法言說。
而每當在這樣的時刻,使他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正如他不想接受終將死亡的事實,因為活著,所以他必須面對危險。
渠道里有的是鵝卵石,他拿了一個灰色的鵝卵石。
墊在水閘底部。
然後他又用套管撬水閘底部,撬不起來。
那塊鵝卵石太大了,水閘傾斜。
他忍著劇痛,又重新撬起水閘,放了一個小的鵝卵石。
他已精疲力竭,渾身沒了力氣,他沙啞的低吟著:“老子不幹水管員,老子不幹了……”
孤獨、無助、悲傷……生存的慾望一起湧上心頭。
他又罵自己:“老子就是一名臨時工,才讓我一個人到這個鬼地方來。”
眼淚模糊了他雙眼,他又絕望了,哭喊著:“報應,這是報應。”
每年在大壩渠道總要跌進去幾個人,在急流下沒有生還的可能。
冤魂厲鬼向他索命了,水閘螺桿上也不上潤滑油。
害人者害己,這是報應,這是報應。
他看到水閘好像要倒過來,他的視線模糊起來,感覺身體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