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周山的山腳下,最近這些年來,總有個女人會帶著個孩子來到山下眺望。
這個孩童四歲多,每日晚間天黑以前,他娘都會領著他過來,然後指著雲端上的山峰,說道:“你爹就在那裡”
“我爹在那做什麼?”
“他在當神仙”
“什麼是神仙?”孩子奶聲奶氣的仰著腦袋問道。
“神仙會很厲害的,會騰雲駕霧,飛簷走壁,會移山填海……”
每當這時孩子都會高興的跳起來拍著手說道:“那我爹爹好厲害,我以後也要像他那樣,去當神仙。”
但這時候女人卻會蹲下來,輕聲說道:“不要像你爹那樣去想著做什麼神仙,那不好,你只需要陪在孃的身邊就可以了,當神仙有什麼好的?身邊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妻兒都不在身旁,活著有什麼樂趣?娘其實根本不想你爹爹去當神仙的,我只要他在我身旁就可以了。”
小孩子肯定是不懂這些的,但是甜九明白,她不羨慕神仙,只想著自己能夠跟陳平平呆在一起就可以了。
在她覺得自己想要的並不多,有孩子有丈夫就行了,聽說厲害的神仙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但那又有什麼意思?
後來,甜九還是每天都會帶著兒子過來,在山腳下等著陳平平,一等就是很久,很久,久到孩子以後都不會再去詢問什麼是神仙了,只會想著自己的爹什麼時候能夠回來。
不周山上的陳平平在意識到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不過就是一場空之後,他在山上渾渾噩噩的蹉跎著,他不敢回到村子裡,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村裡的人還有甜九。
自己是來找神仙的,但卻連個屁都沒有,怎麼說?
於是陳平平就怔怔的發著呆,他想著也許哪一天自己就會像那些白骨一樣,因為失望,因為沒有了目標,最終被耗死在了山上。
陳平平想,死了也許就是最好的選擇,至少不用去面對了。
不知許久過後,陳平平閉著眼睛很長時間都沒有醒過來了,他的意識已經處於遊歷的狀態了。
但人卻在睡夢中的時候,隱約聽見耳邊似乎有人在呼喚著自己,那是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孩子,在山腳下向著山頂呼喊著。
這個夢境很真實,真實到陳平平連那個女人和孩子的樣貌都看的一清二楚,甚至就連她們說的是什麼,也聽的真真切切。
陳平平頓時“唰”的一下睜開眼睛,彷彿察覺到了一股血脈之間的聯絡,他艱難的爬起來,轉過身後背對著後面的墳場,從雲端望向山下。
他不知道到底過去多少年了,但他記得在臨走的時候,自己和甜九的那一晚。
想著,想著,陳平平就向著山下一步一步的挪蹭著自己的步子,然後腳下一個踉蹌就翻滾了下去,身子滾了幾圈撞到了一塊岩石上,劇痛讓他的腦袋忽然清醒了不少。
陳平平說道:“她一定在等著我呢……”
春去秋來,時光冉冉。
那是一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已為人婦,臨近中年的甜九跟一個十歲大的孩子,照舊在晚間來到了不周山腳下,她們手中提著籃子裡面裝著吃食,然後擺放到了一塊石頭上。
甜九拉著孩子讓他跪下,說道:“給你爹磕頭,上香,讓他吃的飽一些……”
孩子默默的跪了下來,閉著眼睛向著山上的方向叩拜著。
甜九怔怔的抬起腦袋,十一年了,就這麼過去了,神仙這個詞她再也沒有提起過,就連身旁的兒子也從沒有說過,因為她們都知道神仙離他們很遠很遠,陳平平也離他們遠去了。
十年不在,一切所有的所有都是過眼雲煙了。
“娘,好了,我們走吧”孩子叩拜完就站了起來,拉著甜九的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