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了,除非值夜,師生兩人從來都是結伴上朝。
罕有的,謝府門前悄無動靜,家僕一臉迷茫地告訴文抱玉:「迴文相,小相公昨夜未歸,奴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文抱玉疑竇叢生,略作思忖,命隊伍繼續順著左邊前行。另外,吩咐家僕留意謝府動靜。
火光照亮前方一線窄路,文抱玉凝神盯著,有風拂過,道旁樹梢輕顫。突然,從茂密的樹上傳來一凌厲女聲:「滅燭!」緊跟著,長箭破空而來,嗖嗖連射,僕從手中火燭頓滅。
夜漏未盡,一瞬間,四下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什麼人!」領路的僕從不禁怒喝,話音未落,亂箭如雨,擦著耳畔呼嘯而過。
僕從們駭得大叫,到處亂竄,有靈醒的,忙不迭轉身高喊:「快,快,保護相公!」
數十黑影紛紛從樹上飛掠而下,寒芒頓起,如豺狼一般精準無誤地撲進文抱玉的侍從隊伍,兩眼如梟,快速把紫袍玉帶的文抱玉包圍起來。
侍從們哪裡是兇悍刺客敵手,甫一對抗,被砍殺的血肉模糊慘叫不斷,一個回合撐不來,登時四下潰散。
文抱玉肩頭中了流矢,雖受驚嚇,但尚算鎮定,他已看明白:刺客們精心佈下此局,目標是他,並未追殺僕從。忍著劇痛,腦子轉得飛快:這些人務必一擊而中,否則,很快就會驚動金吾衛,只要他能扛得住這一陣衝殺,就能得救。
他打起精神,苦苦支撐,以肉,身博利刃,忽的,左腿一陣鑽心劇痛襲來,文抱玉悶哼一聲,下一刻,尚不及抵擋被人當腰猛擊,骨頭斷裂,直直栽下馬來,倒在血泊之中。
李橫波同康十四娘同時竄到他身邊,兩人對視一眼,一樣敏捷,想要爭搶頭功。
一閃神的功夫,白刃落下,文抱玉的頭顱已被李橫波割下,拿布一裹,沉聲說:
「可以撤了。」
康十四娘目露兇光:「沒見謝珣。」
主公的命令是刺殺長安這對師生,然而,謝珣卻破天荒地沒有出現。李橫波手拎包裹,足尖點地,瞬間滑出幾丈遠,聲音飄渺傳來,「謝珣武藝高強,就算他在,未必傷得到他。」
四周重歸死寂,只剩一地屍身和令人作嘔的血腥。
片刻後,沒被徹底砍死的僕從從血裡艱難爬起,一路血跡斑斑,見到已然被嚇傻的早行商販,伸出血手,呢喃求救:
「相公遇刺……」
一語未完,倒地氣絕。
長安城巡防嚴密,這麼大動靜果然招來了金吾衛,只可惜,晚到一步,眾人舉著火把,先看見一具無頭屍身橫躺在觸目驚心的血泊之中,忙蹲下檢視,翻到死者玉帶上的金魚袋,一陣大駭:
「是宰相!」
很快,有司警報,一聲疊一聲的「宰相被賊人殺了」的呼叫聲,從長興坊,往北傳,一直送到大明宮。
待漏院前,等著上朝的百官成群,正有一搭沒一搭閒扯,忽聞訊息,人群頓時炸了鍋,一雙雙眼,急切地尋找相公們的身影:會是誰?左右僕射都在,卻不見首相烏臺主這對師生。
這下更是震驚的無以言表,紛紛走出院門,引頸張望。
直到文抱玉那匹白馬儘管沒了主人,依舊很通人性地沿著平日上朝路線朝北奔來,出現在南宮牆,有人看到白馬上空空如也,驚呼道:
「是文相公的馬!」
眾人一臉恐懼地互相匯了個眼神,靜了一瞬,緊跟著喧譁起來。
有司也在巨大的震驚中,拿著名冊,忘記點卯,只呆呆看著那匹無辜白馬在院門前止步,彷彿還不瞭解主人已遭毒手。
「確定是文相?」
「謝臺主呢?怎麼不見他,這不對呀,兩人素來都是一道上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