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珣微笑說:「可老師去年並沒把女兒嫁給我。」
「你不喜歡她, 郎無意,妾有情,我怕她嫁給你會很辛苦。」
謝珣愣了愣, 隨後說:「如果去年我真娶了她,自然會恪守夫妻之道,好好對她。」
「對她好怎麼能夠呢?她要的是你愛她,如果只是好, 她的乳母都會做的優於你。」文抱玉撣了撣被雪打濕的袍角,「世間一切無非一個『情』字,君臣、男女、師生、父母子女,親朋故舊。聖人忘情,我輩無須羨慕也無須強求,遇之珍惜,失之豁達,所以我雖然知道女兒心中愛慕你,但也不想強求。好在,這世上不止你一個好郎君,挑不了你,我多少還有幾分眼光能為她選別人。」
謝珣如釋重負,他一直為此心存歉疚,對於老師家妹妹的情意只能佯裝不知,他撫了下額頭:「我以為老師會怪我。」
文抱玉隨和笑道:「我是這麼迂腐古板的人?」
「不是,否則老師不會認下春萬裡。」謝珣欲言又止,頓了頓,話頭一轉,「孫思明的死,和雲鶴追脫不了關係,白氏控制了魏博,孫思明十歲的長子自立為留後,這個時候,朝廷只能承認。」
窗子是開著的,空氣中靜靜流淌開雪的清寒,令人清醒。文抱玉把婢女新折來的梅枝插到細長的白瓷瓶裡,讓它綻放,伴君深談。
「他死的很是時候,長安和成德戰事膠著,入了冬,棉衣糧秣等又是一大筆消耗,陛下正騎虎難下,拉不下臉。你看,孫思賢有幾成把握?」
這些年,在魏博的經營總算沒白費,拉攏扶持孫思賢,為的就是在魏博的土地上栽培一個不必鞠躬盡瘁卻最起碼心向朝廷的人。
謝珣道:「白氏的兒子是嫡子,對魏博來說,名正言順。但一個十歲的孩子能成什麼事?白氏和家僮鄭豬兒都是權欲薰心且又手握資本的人,這件事,本來毫無懸念,孫思賢面對白氏並沒什麼優勢。可現在有雲鶴追就不一樣了,讓他們狗咬狗,就是孫思賢的機會。」
一個男寵,出身卑微,但身上竟好似有無窮的力量和無窮的勇氣,這讓師生兩人都有些意外。當初,不該輕易放掉此人的,謝珣這一生很少後悔,但此刻,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唯一欣慰的是,借力打力,雲鶴追當作一枚棋子,還是大有可圖的。
「孫思明暴斃,魏博不上奏朝廷,恐怕多半要秘不發喪。這樣,你讓人給孫思賢帶話,這個訊息務必儘快洩露出來,至於孫思明的死,語焉不詳即可,最好,」文抱玉清雅面孔上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他研墨抻紙,下筆作了首讖謠。
文抱玉擅飛白體,不刻意中鋒運筆,不拘常理,運筆迅捷筆鋒變化不定,謝珣站在老師身上拈起紙箋,低首說:
「我聽說,學士們小年當日力勸陛下,陛下很不高興。」
「是,陛下把顧學士逐出了翰林院,調去做東宮詹事。」
東宮詹事清閒,庶務不多。顧學士在秘書監睡了幾年的覺,因才學被倚重,簡在帝心,這才兩年光景,又要去東宮睡覺,捶胸頓足,險些當場仙逝。
文抱玉據理力爭,懇請聖人容忠臣直言,虛心納諫,這才勉強沒讓顧行之直接從長安滾蛋。
「老師要上書嗎?」
「不,翰林學士們是聖人近臣,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內相,讓他們繼續諫言。」
「我感覺,陛下開始有意無意間冷落學士們了。」謝珣輕吁了口氣,「魚輔國個蠢貨,除了會在宮裡玩弄權術,再沒別的本事,越是這個時候,陛下越是要撐著一口氣。否則,就是承認他自己用人不當,討伐成德是錯誤的決策。」
文抱玉微微含笑:「人君會犯錯,會改錯,但絕不會輕易認錯,朝廷派出二十萬大軍,已經耗費了三百多萬緡。這筆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