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謝昀把沾了血的長刀往身側一甩,斜暉打到了他的身上,猶如鍍上了一層金光,他高大的身軀像一座山巋然不動,俯瞰著手下敗將平靜道:
“我管不了千世萬世,我只管這百年。”
他似有意反駁赫拔都對他自負的評論,可在他的言語當中,又何嘗不是極度得自傲。
只管這百年啊……
赫拔都本是半蹲半跪的腿忽然雙雙沉下,他坐在自己的後腳跟上,抬頭仰望著被霞光染紅的半邊天穹。
鳥群揮動著翅膀從他的頭頂飛過,它們要回家了。
而他的家隔著千山萬水,已經回不去了。
赫拔都慢慢放下視線,直視身前謝昀。
“那我就在這裡拭目以待,看這百年當中,究竟是你的盛世太平,還是北胡的捲土重來!”
他大笑著將短刀橫在了脖頸上——
落日鮮紅,緩緩而落。
/
犢車緩行在戰場上。
四周橫屍遍野,血流成河。
到處都有死去的胡人,也有死去的晉卒。
而晉人士卒正在有條不紊地清掃戰場。
羅紈之還看見幾名蒼衛在絳水邊上垂首駐足,緬懷地上一排死去的同伴。
戰爭是殘酷的,勝利也是血腥的。
死去的人悲慘,留下來的人也需要花很長的時間去紀念、治癒而後遺忘這些傷痛。
雖然他們都是陌生人,但羅紈之的心還是狠狠抽痛了下,不敢多看。
等心情稍稍平復,她才繼續四處張望,找尋那熟悉的身影。
但謝昀始終沒有出現。
聽人說,他是追敵而去。
羅紈之不敢問前方會發生什麼事,更不敢回去休息,就坐在車裡,焦急地在絳河岸邊等待。
這一等,便是從白天等到黑夜。
時間漫長得好像沒有盡頭。
不知何時,轟隆隆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羅紈之從睡夢中驟然驚醒,撩開車簾,往外眺望。
天空泛白,遠處跳動的黑點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是蒼衛!是郎君回來了!——”有人喊道。
是謝昀平安歸來了!
晨輝照亮最前方那張熟悉的面孔,羅紈之精神一振,方覺察到身體的血液又重新開始流轉。
這一夜她擔心受怕,又不敢多想,直到親眼目睹謝昀的出現她才徹底放下心,眼圈鼻腔不可遏制地發酸。
墨龍
() 駒步伐略顯疲態,但依然穩穩往前,馬背上的郎君,頭盔也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髮髻凌亂,可那鋒利英俊的眉目被光線照亮,神采依舊。
這是她謝三郎啊。
羅紈之不由升起滿腔的自豪與歡喜,忍不住朝他揮手。
“謝既明!”
謝昀的臉朝她聲音的方向轉來,隔著那麼遠的距離,羅紈之也能看清他的眼睛立刻彎了下,笑意就像春天的泉水,源源不斷溢位來。
即便是再熟悉不過的身邊人,羅紈之在這一刻還是忍不住紅了臉。
他目光灼熱又溫柔,彷彿已經輕柔地吻上了她的臉,這是他們許久沒有過的溫存。
黑馬飛馳,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她的犢車旁,羅紈之甚至還沒來得及爬下犢車迎上去,謝昀已勒馬停下。
他的手掌張開,託著一支打磨得比較粗糙的簪子,能看出雕琢的痕跡明顯。
這是一個與他先前送她的那根造型相似但是做工卻差上許多的桃花簪子。
“這是?”羅紈之眨了幾下眼。
“夜裡睡不著的時候,我想著你便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