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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得發亮的鐵杵,鐵杵前端是一個圓頭,汽車晃動的時候,鐵杵便在車廂板上蹭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那種聲音聽起來很不舒服。一路上那人都用帽子遮住半張臉,靠在椅子上昏睡。汽車開始轟鳴著爬坡,換了好幾種聲音吼叫著,終於爬上坡頂,然後喘息著向下滑行。這時候那人醒了,他把帽子戴好,用雙手拄著在椅子上坐正,那條殘腿隨之也被收起來,與車廂板成垂直角度。謝天謝地,吱吱嘎嘎的聲音沒有了,車上有好幾個聲音同時鬆了一口氣。隱約覺得那人有些異樣,側臉望去,發現他左眉中間有一道疤痕,把左邊眼眉齊齊地截開,猛一看像長了三道眉毛。那人也在看我,心不在焉的樣子,我衝他笑一笑,似乎為看了他而道歉,不料他掏出一張紙幣塞給我,“拿著,”他說,“一會兒車到青堆,你給我買包煙,飛馬牌的。”我問他去哪買,他毫無顧忌地用指甲剔著牙縫,隨之把一片菜葉之類的東西彈出去。“到地方會告訴你。”他說。

車到青堆,立刻有小販圍住後車門叫賣。我去給那人買了煙,他開啟煙盒,一下抽出兩支,遞一支給我,我說不會,他就把煙夾在耳朵上,點燃一支抽起來:“讓我猜猜你在部隊是幹什麼的,”他打量著我,“是文書,弄好了興許是個幹事。”

我說你眼力不錯。我想這個老兵的判斷對我很有益處,只要他不說我是將軍就行,以後有人問起來,我可以拿他的判斷作為參考,既然他認為我是文職,那就當幹事吧,一個退伍的前部隊幹事。

“你衣服小了點兒,”他轉眼就抽完了一支菸,又從耳朵上摸下另一支點燃,“去唐河干什麼?”

“想找個工作。”我說。

“不是本地人吧?找工作你得回原籍。”

“老家沒有機會,想出來看看。”

“像你這樣的,找工作挺難。難就難在自己身上,高不成低不就,說不定在哪就給卡住了。”他伸手比劃著,彷彿我已經被塞在什麼狹窄的地方。

張望唐河鎮(2)

“也沒有太高的要求,”我說,“就是掙錢吃飯,聽說唐河城裡容易找到工作。”

“說容易也容易,”他說,“上船出海,去碼頭扛小槓,進纊絲坊繅絲,這些你不是幹不了,是不能幹。”

“我可是農民出身,不怕吃苦。”

“農民和農民不一樣,地主少爺也是農民。”他說,“你得找政府,讓地方政府幫助。你是外地人,地方上不能安排,只能協助。”

“依你看我該找誰?”

“這事歸縣民政科管。等會兒到了唐河,你跟我走,到了縣裡不用跟他們客氣,你一客氣他們就來勁了,困難一大堆,又是哄又是勸的,把你糊弄走完事,他奶奶的!”那人氣咻咻地說,“驢打江山馬坐殿!”

汽車轉過山頭,迎面是一條河,一片房子隱在河堤後面,只能看見青灰色的屋脊,問那人,果然是唐河。遠遠向下遊望去,有幾條木質棧橋伸向河心,一些船泊在河面上,彷彿在裝卸貨物。河面寬約二三百米,河水有些混濁,水勢平緩,不辨深淺。過了橋便是唐河城。下車的時候我和那人留在後面,他讓我先下,然後把柺杖遞給我,由於鐵杵無法蹬踏車梯,他把身體掛在後廂板上,用兩手倒著往下退,像吊掛在樹上的大猩猩一樣降落到地面上。我伸手扶住他,說你下車真利索。他接過柺杖,說這人一殘廢了就得出點洋相,剛開始我還不好意思,拖著一條狗腿討人嫌,惹得小崽子們朝我扔西瓜皮,後來就不在乎了,你理直氣壯吧反而沒人覺得你怪。他走得很快,鐵杵在石板路面上敲出響亮的金屬聲音。“好好的人,弄成現在這樣,”他說,“我為了誰啊!”

唐河縣政府在汽車站南面,大院裡主建築是一座二層的洋樓,方形門廊上爬滿了常春藤,門口兩棵巨大的銀杏樹,花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