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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她這樣的基本屬於盲嫁,良人不良,至今只見過一面,還不如民間知禮。春渥拍拍她的手,鼓勵式的對她微笑,不再多言。引導的尚宮進來,福下身子通稟:“吉時到了,請聖人移駕垂拱殿受冊,再至福寧殿行大禮。”

帝后大婚是個極其複雜的過程,不像外面百姓,拜過了天地就算數的。皇后拜堂前需正式授以冊寶,接群臣拜表。太后體恤她,命一切從簡。但即便如此,整套的縟節依舊弄得她暈頭轉向。

垂拱殿是外庭,皇帝視朝的所在,皇后冊命也在那裡。她的寶座面北設在庭階下,內官引她入殿,便看禮直官和一幫朝臣們持節展禮。反正宣讀的溢美之辭她隻字未入耳,只是耐心端坐著,受他們進退賀拜。

人多得走馬燈似的,待中書令和中書侍郎退出大殿,又是一群盛裝的內外命婦入殿就位。冊寶使和副使緩步捧著盤螭紐金寶走來,這就說明外庭的朝拜接近尾聲了。她站起身接印,沉甸甸的份量落在雙手,突然有了重見天日的快樂。

再升座,禮直官一聲“拜”,底下命婦烏泱泱跪倒了一大片。穠華眯眼看著,心中澀然。這些人裡有禁庭的御妾,她們行禮如儀時,究竟懷著怎樣一種複雜的心情?大約都不好受,還要裝作由衷的高興,以體現對帝后無條件的景仰和服從。

禮畢,降座回湧金殿,接下來就是正常的婚禮流程了。拜堂在福寧殿,洞房在後殿柔儀殿。一般情況下帝后同住一個月,當然要視官家心情而定,也有第二天就打發皇后回自己寢宮的。

春渥為她蓋上銷金蓋頭,一片火紅兜臉罩下來,遮擋住她的視線,只能從邊角晃動的流蘇裡隱約窺到些光景。

左右女官上前攙她,階下停著花簷子,那是一種結花的藤轎,專門為婚禮時迎接新娘所用。路途雖短,也要按俗禮施排。她坐進去,聽見一路撒花紅、利市錢,孔方兄砸在路邊基石上,叮噹作響。

到了宮門前,克擇官捧花鬥,撒谷豆彩果。丹陛上鋪了青氈花席,女官引領她下轎跨馬鞍,入殿內坐帳,這一道有個專門的名目,叫坐床富貴。也還算好,帝后大婚和坊間不一樣,至少沒有亂糟糟看新娘的俗禮,洞房也不許閒雜人等光顧,內外命婦們都在東門外等候。

穠華長出口氣,雖然厚厚的喜褥叫人臀上生汗,至少暫時能歇一歇了。唯一難受的是蒙著蓋頭看不見,總覺得腦子裡暈沉沉的,隨時有可能磕倒。

這廂正想抬手捏肩,因為鳳冠實在重,幾乎要舂短她的脖子。手剛抬了半尺高,突見一片雲龍紋絳色紗袍翩然而至,白襪黑舄踏上腳墊,右邊床褥往下一陷,她身側染紅的花生骨碌碌滾將過去,撞在他的佩綬上。

那是殷重元,就算看不見臉,知道他在,強大的壓迫感也讓人很不適。穠華心裡作跳,垂眼瞥了瞥,他端坐著,一雙文質纖長的手按在膝頭,指甲蓋兒圓潤光潔,泛出健康的色澤。

他無聲無息,彷彿身邊坐的人與他毫不相干。穠華起先緊張,漸漸鬆散下來。心道有什麼了不起,就像孃孃說的那樣,早晚是裙下之臣,等著瞧罷!

她挺了挺腰,未幾聽見尚宮在簾外引導,請官家牽巾拜堂。同心結的一端遞了過來,她接住綰在手上,他一步步倒退著,將她帶進了福寧殿。

司禮官高唱喜歌,奇怪的曲調和祝詞,同綏國不一樣。伴著那歌聲,今上舉機杼來挑她的蓋頭,往上掫起來。她臉上原先氤了層薄汗,豁然開朗,頓時一片清涼。然後面前對站的人撞入她眼簾,這是第二次相見,離得近,連他的睫毛都看得分明。

他是天之驕子,養尊處優的生活作養出雍容的五官。戴二十四梁通天冠,玉簪導挑硃紅組纓垂掛在胸前,繁複卻沖淡了眉目間的凌厲。只是單看這雙眼,幽深如寒潭,依舊親近不得。

兩兩對望,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