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許久,終於看見宮門上有人進來,三個黃門抱著被褥和日常的用具送進殿裡。她偏頭看著他們忙碌,然後一個瘸腿的來到她跟前,做了一揖道:“聖人莫坐在這裡,還是去裡間歇息吧!”
她聽他叫聖人,覺得有點好笑,“我不是皇后了,官家還沒下旨廢我麼?”
瘸腿的黃門道:“並沒有這樣的旨意,聖人且安心,沒有訊息便是好訊息。往後三餐臣等會準時送來,西挾是個安靜的所在,聖人在這裡修心養性,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
他說完,帶著兩個小黃門一瘸一拐地去了。
沒有訊息便是好訊息?不是的,也可能永遠沒有訊息,她就這樣老死在冷宮裡了。只是不知他夜深人靜的時候可會想起她,之前的親密像個不真實的夢,虛虛實實間遊走,她不敢確定記憶可不可信,也許只是她一個人的杜撰吧!
看看四方天,天比今上離得近,她依舊一身華服坐在檻上,背靠著門框,低低哼他教給她的兒歌。
送飯的黃門來了又去了,食盒擺在一旁沒有動。隔了一會兒見門上進來個人,綠色的官袍,戴著幞頭,仔細一看是崔竹筳。
她站起來迎上去,“先生……”
她泫然欲泣,日光下的臉未施脂粉,白得近乎透明。他眼裡有憐惜的神氣,輕聲道:“你受苦了。”
她嘴角扭曲,想哭又憋了回去。引他進殿裡,因為簡陋,顯得很不好意思,“沒處請先生坐……”她卷著袖子掃了掃胡床,“先生將就些吧!”
他蹙眉看著她,想同她說什麼,微微囁嚅,沒有說出口。現在怎麼安慰她都沒有用,她唯一的救贖是今上,一切根源都在他身上。可是他未必會再出現,他忙著對付寧王,然後詔告天下起兵攻綏。
沉重的話題不想提及,他四下裡看了看,“這地方倒是遠離了塵囂,我來時應該給你帶筆墨的,你已經很久沒有練字了吧,恐怕已經生疏了。”
她抿唇一笑道:“是太憊懶了,業荒於嬉。先生是怎麼進來的?這裡是冷宮,不能隨意探視。”
他說:“我有法子,你別問。我入禁庭是因為你,現在你失勢了,我這直學士也當得無趣。也許過兩天會請辭,離開鉞國,到別的地方去。”
她靜靜聽著,低下頭,神情落寞。過了很久才點頭道:“應該這樣,我之前曾多次想讓乳孃和金姑子她們出宮,可惜都未能如願。現在害得她們連坐,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先生能走便走吧,再停留下去,怕有一天會殃及你。我如今是泥菩薩過河,誰也護不得。大家散了,各自保命吧!”
有些話在舌尖上翻滾,幾乎洩漏出去,還是勉力含住了。他定定看著她,鼓起勇氣說:“我若離開大鉞,你跟我走好麼?”
她茫然抬眼,想了想依舊搖頭,“我這輩子都沒指望了,先生不要掛念我。你一個人走吧,我是釘死在宮牆上的鷂子,飛不出去。”
要離開其實並不難,他有能力將她帶出去,只看她願不願意罷了。他將手撐在膝上,大袖底下的五指緊緊握起來,“你還留戀他們麼?我這段時間總在反省,當初不該把雲觀的死因告訴你,你年輕氣盛請命和親,那時就做錯了。”
她說一切都是命,“我很後悔,帶累了乳孃,不知她現在怎麼樣。還有阿茸……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一直以為自己很瞭解她,其實不是。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頭上插著稻草,跪在路旁賣身葬父。因長得不美,連勾欄裡的人都不肯買她。我看她可憐,求爹爹給她錢,她替父親下葬後到府裡來找我,自此便跟在我身邊了。我和她朝夕相伴九年,我也一直在為她的以後打算,可是現在都毀了,她自絕了生路。”
她說著哭起來,眼淚順著小綬上的玉圭滑落下去,